只是之后次次回忆起来,她的出现都像是记忆中骤然撕开一道光。
但当时的他甚至都不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是好是坏。他就是觉得,她的神态,动作,声音,无一不往他心里钻,像那天连绵不绝的雨,顺着藤蔓缝隙洒进,让他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湿气渗入骨髓,只留经年疼痛。
这些回忆过去只是一瞬间,他动作不停,怜爱地吻上她有些干涩的唇:“怎么会呢......我永远不会对薏薏陌生......”
可是,她对自己的陌生他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漪漪现在是他的妻子,他便不追究过往,他要把温文尔雅四个字嵌在自己脸上。
只要她安分地呆在他身边,陪他一辈子,那么前尘往事便俱不作数。
钟薏安静趴在他怀中,让他将自己抱起,走到昨日的酸枝木桌边,俯身含下一大口水,低头喂给她。
昨日睡前他也喂了不少,可她失水太甚,晕过去之后也没有老实喝下。
他耐心的哺喂,她也乖顺地承受。着实渴了,小口小口吮吸着甘洌的清水,仿佛喝不够似的。
喂了两次,她依旧不满足,小舌继续在他嘴里不安分地四处探寻,意思是还要。
他眸光幽深,将自己的津液一同哺喂给她,她乖巧地招收不误。
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钟薏坐在那张看起来不甚坚固的单脚桌上,紧紧攀附着他,卫昭满意地感受她对自己的依赖,仿佛是株只能缠着他而生的菟丝花。
她突然抓住他湿润的手,轻喘着提醒:“我......我还没抹药。”
她还记得的。第一夜容易受伤,口口娇嫩,因此需要抹药。
卫昭挑眉,把修长晶莹的手举在她面前,语气遗憾:“娘子可是浪费了为夫一番苦心啊。”
她视线落在他指尖,去看他骨节分明的手,其上好像除了......还能依稀看见药膏的痕迹。
她脸顿时发烧。咬着下唇佯装声势:“若不是你伸......它怎么会滑走!”
卫昭又准备好了理由,已经冰凉的手掌握着她后颈,让她低头看,语气狭溺:“那若不是为夫给你把着,怕是又要汇成小溪了。”
这个“又”字用的巧妙极了。
她明明只与他相处了一夜,他的语气好像她每次都会这般似的。
她看着已经快要滴到地毯的水,眼底立刻盈泪。
怎么会这样......
她惊慌起来,噩梦醒来本来就恍然,看向失去记忆后的唯一依靠,不知所措。
卫昭察觉到她情绪敏感,大抵是那场梦所致,于是立刻收敛了轻佻的意味,恢复成光风霁月的君子,郑重宣告自己的爱意:“薏薏,别怕......我喜欢的......”
她顿了顿,听着他平稳心跳,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夸张。
醒来的那几日,身体里莫名的自信还能勉强支撑她,挺着胸膛面对身边陌生的一切,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周遭不确定的东西越来越多,原本的自信也被逐渐剥落,漏出心底深处的迷茫。
钟薏摇摇头,想把自己脑海中的想法晃出去。
她虽然无法把握别人的心意,可是她确定陛下对自己的爱是真的。
她被他安抚,靠在怀中吸了吸鼻子,又被最后一句话逗笑,纠结地想着,下回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
卫昭给她亲手抹完药,手指蘸着冰凉的膏体,在额外可怜的地方又多偏心了一些。
她被迫在他视线里晾着身子,突然想起,今日按照宫规是要去慈和堂给皇太妃请安的。
后宫规矩向来如此,每日晨起嫔妃都需按时去皇后宫中行礼,如今宫中只有太妃,那便改为给太妃请。
她忍着身上的酸疼,盘算着日头还早,应该来得及......
一动,身上刚穿上的小衣便被人扯住,纤薄的布料紧绷着,下一瞬,她已经被卫昭拽着系带扯回怀里,整个人被困在他怀抱中,半点动弹不得。
像对待小娃娃一样,他垂着眼睫,掌心覆盖肩背,重新系上结:“我和太妃说过,你不需要请安。”
钟薏咬唇:“这怎么行......”
“太妃本来就是喜静的性子,不必觉得不合适。”卫昭手上动作不停,将她整个人转过身,“薏薏便只需要天天看着我就好了。”
钟薏并不觉得。她不仅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当作陛下和妃子,他既然说过只有她一人,那么他们的关系用夫妻来形容便更为确切。新妇进门怎么可能不去拜见婆婆呢?
她借口嫌热,嫌弃推开他穿完素绢黄裙还要给她穿那件翠绿外袍的手:“我要红叶。”
陛下长得如此好看,审美她却实在无法苟同。
红叶最知她平日爱穿何种花色,何种料子。
卫昭方才还温柔的眉眼乍然阴寒。她总是在他身边时问他要别人。
上回是只猫,这回又是婢女,下回是什么?
云纱料子被他用力攥在手中,几近褶皱。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一个带着香气的吻落在鼻尖。
“卫昭?你怎么了?”
“我们是夫妻,有话一定要说开哦。”她絮絮叨叨着看他一眼,回身自己穿上罗袜,动作比他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第28章 “要一件件穿。”……
戾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流窜着翻涌,几欲冲破皮肉。
可偏偏,被一个轻如羽毛般漫不经心的吻压下,如同可以摧毁天地的倾盆大雨奇异地被微风止住。
她语气温软,还带着点不明所以的疑惑。
夫妻......
他们是夫妻......
卫昭看着粉嫩宛如珠玉的脚趾稍纵即逝,喉结动了动。
面前的女郎穿好,抬眸想关心他,又被他脸上熟悉的神色烫到,立刻将纤细还带着红痕的小腿缩进裙底。
压抑许久的委屈怨怼终于倾泻,他倾身将头埋在她颈边。
“薏薏为什么不要我,要那个红叶?”
“呃......”
钟薏眼神心虚游移,犹豫直接说出来会不会伤他的心,只好匆匆想了个借口,“我从家中带来的衣服,只有红叶知道放哪了。”
“嫁给我,为何还穿以前的衣裳?”
他不依不饶,指节扣住她下巴不让她躲,额头相抵,近得气息交缠,开口间唇瓣若即若离。
他却少见地没有立刻启唇含住,只固执地盯着她,向她索要一个答案。
女郎脸颊上刚褪下去的粉霞又悄然浮现。
谁规定嫁了人以前的东西就全都不能要啦?
“......好看。”好吧,卫昭规定的。
他语气柔柔,似诱似哄:“我给你找尚服局最厉害的绣娘,做最好看的衣裳……你让我帮你穿,好不好?”
“要一件件穿。”卫昭顿了顿,补充道。
“......!”钟薏耳朵尖几乎要烧起来。
陛下怎么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爱好啊......
但是,她仔细想了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她也很喜欢跟他腻在一起。
于是她还是在他怀中低低
“嗯”了一声,怕他听不见细若蚊蝇的回应,又点了点头。
卫昭开心了。
方才还被死攥在手中的皱巴巴的袍子终于被放过,手掌的主人开始跃跃欲试搓磨别的。
将不是他亲自穿上的罗袜随意扯下,带着几分恶劣的惩罚意味,柔嫩的脚被牵引着碰到别处。
卫昭晨起便一直伺候她,自己只草草披了件外袍,因此反应格外明显可见。
眼见他好似又有要继续的意图,钟薏难得强硬起来拒绝,聚起几分力道,把被禁锢的脚踝抽回,忙躲进锦被之中。
昭示着昨夜种种的小衣还躺在枕边,浅红深红交错凌乱,她也顾不上没嫌弃,拿起,匆匆擦干脚上罪证,防止他看到就想到要别的。
“还要去见太妃呢。”
钟薏不忍心见他脸上明显的失落,只好咬唇轻声解释。
最终,婢女还是被叫进来伺候她更衣。
钟薏换上一件桃杏色的轻纱衣,细腻织物贴肤,勾勒出温软身段,几道手在她身后轻巧动作。
卫昭当她们不存在,一双手牢牢箍在她腰间,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宫人们屏息敛目,不敢有丝毫逾越,只心里腹诽:对外英明神武、杀伐果决的陛下,在新来的贵妃面前竟是这般难舍难分。
钟薏叹了口气,揽住他靠在她小腹的脑袋,和他承诺从明天起她的一切衣着都交给他处理,才被他缓缓放开。
不远处的红叶目不斜视,昂首挺胸。
她现在有了正经的宫廷职衔,大小也是个尚官,今日走路都有了几分底气。
突然感受到一阵寒意从榻边袭来,她悄悄偏过头,却正好对上陛下阴沉的长眸。
她抖了抖身子,有些不明所以。
男人神色冷峻,收回目光,转身走到屏风后自行整理衣袍,片刻后大步离开了长乐宫。
红叶微微一愣,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今日大婚第一天,陛下怎的就不太高兴?
雕刻鎏金蟠龙的沉香木门大敞开来,朝朝终于可以进入紧闭了一整晚的门,顺着气息,熟练地跳上主人的膝头趴着。
这地方实在不如原来那处,平日奴才们可都给它留了扇小窗供它出入的,昨日它想进去,绕了一大圈都没找着地方。
翠云给钟薏梳发,红叶在一旁向她介绍入侍长乐宫的宫女。
众人一一跪下请安,各个面容秀丽,仪态端正,显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