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听到回答,宫女低头一看,刚刚还乖巧坐着任她们擦拭的女郎,已悄然闭上了眼睛,漆黑纤长的睫毛投出一小片阴影,脸颊伏在桌面上。
几个宫女悄然交换了一眼,熄灭旁边袅袅升起的熏香,并未动她,默默退出,轻阖上房门。
不久后,房门再次被推开。
月光洒进来,照出一道颀长挺拔的影子,静静立在门口,纹丝不动。
他站在那里很久,像是怕惊扰她,又像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掌心一寸寸收紧,直到骨节泛白,才终于跨出第一步。
脚步很轻,几乎无声,却步步逼近。
卫昭走到她身边,垂下眼,目光像要将她一点点塞进骨血里。
他想见她,想得如痴如狂夜不能寐;却又害怕见她,怕再看到她冷漠厌恶的眼,怕她再吐出让他心口泛疼的话。
上回他到底没忍住,借由由头去了钟府。
明明那日他已告诫自己只是去看看她住得是否安稳、吃得是否顺心,可命运偏偏又捉弄人,让他真的见着了她——
那样近,近到她的气息扑面,眼神盈盈,声音软软地落在耳畔,像过往无数次梦里的重演。
可她全然忘了他。
把他当作个陌生人,警惕地盯着他看。
他几乎没忍住当着她的面失控。
好不容易克制着自己,假意退让几步,提出给她取了风筝,她便如过去一般,很快放下心来。
可又却冲着他的侍卫笑了,那一笑落在他眼中,像刀子在剖心。
他被妒意煎熬着,一时没绷住,破了相,露了形,还好没被她瞧出来。
第5章 她就睡在这里,离他不过几步。……
那次只看了一眼,她便转身走远。
而现在——
她就睡在这里,离他不过几步。
她就在眼前——
趴伏在案,头微微歪着,一缕青丝垂落在面颊旁,纤细的手臂把脸挤出一块白嫩的软肉。呼吸间还残留着淡淡的玫瑰酒意,唇像是熟透了的红梅,软嫩得不堪一捏。
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在面前,他竟也尝到了近乡情怯的滋味,心跳得太快,仿佛要震破胸腔。
卫昭指尖颤得厉害。
他伸手,指腹轻轻擦过她鬓角,动作虔诚又克制,一寸一寸摩挲着熟悉的轮廓,生怕一个不慎,她就会从他面前再一次溜走。
喉头滚动,他压着嗓子,声音轻得像从喉咙深处被生生挤出:
“……漪漪。”
他声音温柔极了,却带着难以察觉的颤,疯魔的心终于被剖开在她面前,他却只敢露出最温顺的一角。
她似有所觉,眉头轻蹙,嘴角撇了一下,像只被惊扰了的猫儿,懒懒地哼了声,嘴巴微张,却没醒。
他俯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闭了闭眼,声音低到像在喃喃自语:“……没关系。忘了也没事......忘了也没事......”
就是她。
就是这幅看了三年的模样,没有半分变化。
失忆又如何?失忆了也还是他的漪漪。
他低下头,像是终于无法再克制一般,慢条斯理地轻轻笑了。
那笑极低,极缓,像野兽舔舐着利齿,藏着骨子里即将压不住的凶性,在空荡的偏殿中荡开,带出几分荒唐又危险的愉悦。
疯意翻涌,渴欲在血液里蠕动、沸腾,几乎要把他烧成灰烬。
她就伏在那儿,毫无防备。
一如从前,软软的、乖乖的……
他终于俯身,将她轻轻抱起。
怀中人轻得仿佛随时会碎,他眼神骤沉,手臂下意识收紧。
他靠得更近,唇几乎贴上她耳边,却什么都没说,只嗅着脖颈间那一缕熟悉的香气,像是濒死之人抓着最后一缕气息,贪婪得近乎癫狂。
他可以忍,可以装作温润如玉、君子无瑕。
但他每一夜都在想她,想得发疯。
她就在京中,却仿佛在天涯之外。
他日日让人打探,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丝蛛丝马迹,都要反复拆解,从中捕捉她应该过得还好的痕迹,来喂饱自己那副将死的心。
他在钟薏苏醒那日便得了消息。起初是她醒来的狂喜,可又听闻她失忆。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一睁开眼,面对
陌生人和环境的无措恐惧。
她一定又咬唇了,一定又死死忍着疼,不肯出声。
可他不在,没人拦她。
卫昭想到这,忍不住俯身,指节轻轻掰开她紧闭的唇瓣,见那软软一抹红色唇肉安然无恙,没有血痕,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刚醒的几日因为不安夜夜难眠。听竹居的人便日日如此和他禀报。
他听了面上无事,手却将半盏茶碟碾得粉碎。
这是她自己选的,是她执意要逃,他这样对自己说。
他不再怪她已是退让。
可晚上他一人坐在清晖宫的夜色里,疑心此时她还未睡,胸口便仿佛是被人剖开一刀,鲜血淌得四野寂静。
他在宫中踱了一整夜,恨不得立刻长出双翼,飞到她身边,把她揽在怀中,轻声哄她,告诉她——
忘记全天下的人都无妨,她只需记住他就够了。
可卫昭知道自己不能。
她既然失忆,便是老天垂怜,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她还没学会重新恨他。
所以这一次,他要一步一步来,学她喜欢的模样,再一点一点将她缠住,再也逃不掉。
她喜欢笑着的男人,他便日日对着铜镜练笑。
他愿意把自己磨成她想要的那个最好的模样,慢慢哄她、骗她。
等她真的信了,真的笑着靠过来,他再慢慢把她吞下去。
一口一口,连骨头带魂。
她的笑,她的香气,她睡着时呼出的热意,她看别人时可爱表情,统统——全都吞进肚子里。
或者剖开自己,把她藏进心脏里那个早就腐烂的空洞里,用自己的肋骨一寸寸将她包起来,让她永远待在里面。
他甚至可以跪着,做一条只会在她面前摇尾的狗。
但她不能再逃了。
第6章 羞耻的热意从腰脊一路蜿蜒
卫昭动作极轻,将她抱至榻上。
他一寸寸替她理好发鬓,掖好锦被。
熏香极好,不会伤身,只会让人短暂陷入沉睡,醒后亦不会记得任何事。
他原本也不打算做什么,只是想看看她。
目光贪婪得像几天几夜未得水的渴客,黏在她脸上便难以挪开。
他几乎要忘了呼吸。
钟薏睡得极安稳,长睫垂落,唇色嫣红,陷在鬓发与枕褥之间,像梦境中才会出现的仙子,毫无防备。
他指节顺着光洁饱满的额头滑下,划过眼角、鼻梁,最后停在她微启的唇畔。
她的呼吸若有若无,热气拂过他的指尖。
他眼中情绪翻涌,沉到极处,几乎要滴出浓墨来。
可他没有俯身,只死死盯着她的唇,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竭力压制住那股渴欲和饿欲。
他怕自己吻下去便再也不会停。
他不只是想吻她,甚至想吞噬掉她。
他颤着手掀开被角,将她无力垂落在身侧的手轻轻托起,放在掌心。
她手心仍旧是触碰过千千万万次的温热,他将她的指尖贴上自己的唇,轻轻蹭着、摩挲,像朝圣般虔诚。
甚至有一瞬他想张口将那纤长细嫩的指尖咬碎,吞下去。
那样,她才真的重新归他所有。
她的一切明明都曾属于他。
她在他怀中哭,在他唇下乱,在他怀里沉沦低唤,软语呢喃。
可现在,她只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与他从不相识。
烛火微明,昏黄的光线洒在帷帐之内,暖意浮动,氤氲出几分梦境般的朦胧。
钟薏躺在床榻上,薄被滑落,贴着一寸空裸的腰线。她觉得有些冷,冷得从梦中醒来。
她刚醒,睫羽轻颤,眼中还带着未散的迷茫,怔怔地看着帘顶,过了几息才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