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愿。”
钟薏开口,声音颤抖,但还是坚定。
“我不喜欢你这样拘束我,那让我觉得很不适。”
“爱不该是这样的。”
她一口气说出来,用力抽回手,柔嫩的手背已经被他握得微微发红,他顺着动静垂眸,落在那片红痕之上,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露出歉意。
她从未对谁动过心,他是第一个。
这段时间她看了很多书,试图在字里行间找到与他们相似的感情,可从未见过书中有如他一般浓烈——几乎要将她吞没。
他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望,在一起相处时总是无时无刻不想贴着她,眼睛一刻也不愿从她身上移开,每次吻她都像是要把她吞入腹中,床榻之上也是如此,甚至变本加厉。
若只是这样,她还可以安慰自己,他只是爱的方式不同而已。
自父母离开后,她确实把卫昭当成自己唯一的依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依赖他,有时甚至闻着他的气息才能睡着。
夜里醒来,若发现枕边空无一人,她会急得赤脚穿过幽暗长廊,披着夜色去书房寻他。
可他远非如此。一遇到不如意就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用沉默或者自责逼迫她妥协,仗着自己喜欢便肆无忌惮提很多过分的要求,偶尔又对她若即若离,让她在患得患失中煎熬,又不得不像染了瘾症一样去讨好他。
她起初不愿去想。
只是装作看不见,装作不知道,可有些事情,就算她不想承认,迟早也会摆到她的面前。
——他在监视她。
她本起了疑心,于是给锦州的亲人写了一封信,试探他的反应。
她给他找理由,他只是关心她,但若真的仅仅是因为关心她,绝无可能偷看她寄出去的信。
事实是——他确确实实偷看了。
刚开始两日她心慌意乱,连好好正视他都不能。
她不懂,这算爱吗,为何却让她如此痛苦煎熬?
自己好像成了一株被豢养花,虽被精心呵护却躲不过枯萎命运。
一日,婢女给她梳头,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五官脸庞依旧熟悉,可那双眼神仿佛隔了一层雾,如此陌生。
红叶站在旁边,不经意和她说:许久没看到苏小姐和赵小姐了。
她呆住。回过神算了算时间,才惊觉已经和外界隔绝了如此之久,往日亲密无间的好友似乎远在天边,于是写信请她们来。
她该感谢赵长筠的。
若不是她,她还会这样浑浑噩噩地敷衍自己,还可能继续说服自己:就算卫昭监视她又怎么样,就算他偷看她写给别人的信又怎样。
他给自己建了一个无比华丽的牢笼,这里面宽敞、舒适,远比外界好数倍,她有什么理由出去?
可是她不甘心,这和她想象中的夫妻生活完全不同。
她该是自由的,就算她最开始是为了他,心甘情愿困在这座宫中,他也不该再给自己套上别的枷锁。
这不是爱。
“控制你?”卫昭轻声重复一遍,哑然,“薏薏,我从未想过如此。”
他仰起头望着她,眼神诚挚,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若是真的控制你,便不只会这样了。我会用链子把你锁在殿里,让任何人都看不见你,日日夜夜你只能看见我,无力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她听得浑身发寒,无力感再次如潮水袭来。
他低下头,指腹摩挲她发红的手背,一遍又一遍,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颤抖,语气陡然柔和下来,
“当然,我不会这么做。”
“我只是害怕失去你......薏薏,我一无所有,只有你愿意陪在我身边。”
他语气低沉,像是在在剖白心迹,满是脆弱不安。
还没等她反驳,他颇有眼色地抢先开口,早一步退让,
“当然,若是......你不愿我这般,那我不做了。”
她看着他,面前的男人又露出她熟悉的楚楚可怜的神情,仿佛刚刚说要将她囚禁在殿中的人不是他一般。
见她神色冷淡,没有动容,卫昭再退一步:“我对你发誓。”
钟薏皱眉看他。
他把眼中翻腾的杂乱情绪生生压下,一字一句,“若你不愿一直陪在我身边,那我不逼你;你想给谁写信,我也不再过问;至于那些......宫人,我会尽数撤去。”
他语气诚恳,目光专注,钟薏心中动摇。
她声音放轻一些:“那......你也不许再逼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嗯?”
卫昭歪头,语带不解:“我何时这样了?”
她手指蜷缩,攥紧衣袖,声音不得不压低,几乎变成气音擦过他耳畔:“你那日在天熙殿.....还有上次在汤池......”
钟薏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若是细数,说都说不完。
她咬唇,索性干脆道,“总之,不论是什么,只要我不愿,你就不能做。”
然而她没有意识到,被她主动提起的事落入卫昭耳中,仿佛将那些画面一一勾回,脑中霎时浮现她的失神模样,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被咬的润红透亮的唇上,某处燥热翻涌。
忍一时风平浪静,卫昭还是垂下眼睫点头:“好。”
*
夜间,钟薏被宫女侍候着卸去环钗,准备沐浴洗漱,余光看到那人还在长榻上,细眉皱起,忍不住出声:“陛下为何不走?”
卫昭拿着书卷的手一僵。
“我们说好的。”钟薏提醒。
宫中侍婢皆屏气凝神,心惊胆战地瞥着天子脸色。
贵妃娘娘也太大胆了......敢如此驱赶陛下。
却见他们天天都要赖在这里的皇帝只是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落下一句“你好好休息”。
便真的起身,毫不迟疑地出了殿门。
钟薏没有想到他如此爽快,起身快步走到敞开的雕花绘窗前,望着外头。
太监提着宫灯在前方领路,他的身影被昏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步伐没有停顿半分。
她松一口气,目光随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融入黑暗,莫名有些怅然。
钟薏回神,强行把不该有的念头甩开。
不管如何,若是他真的肯依她所言,那么他们总归会回到正轨。
她躺在空阔榻上,帘帐垂下,沉沉睡去。
殿中寂静幽暗,唯有颗夜明珠立在床脚,散发柔和辉光。
有人踏入。
守在门口的宫女慌张跪地,又被他无声遣退。
来人的漆黑身影被拉得极长,恍若鬼魅,沉默无声地投在帘帐上,剪影阴冷而骇人。
卫昭脚步放得极轻。
他等了一夜,等到宫人来报,说她彻底睡下,才敢踏入这间寝殿。
他站在床头,目光深晦。
漪漪,我怎么可能真的会放过你呢。
他坐在她身侧,没发出一丝声响,一只手撑在榻沿,细细端详她的睡颜。
睫毛时而轻颤,像可爱的蝴蝶,呼吸平缓绵长,唇瓣张着一条细缝,像是沉浸在毫无防备的梦境中。
卫昭眸光一点点暗下。
没有他在,她也能睡得如此安稳?
白日里伪装出来的克制、冷静、温和此时尽数崩塌,他以
为她再如何也已经习惯了他,总归会有不舍。
可并不。她似乎真的想让他后退。
甚至......是不是又想离开自己?
这个念头如野草在脑海中疯长,攀附住他的理智撕扯啃噬,夜明珠的光芒冷白,映在他脸上,衬得眉眼更加阴郁莫测,眸光泛起诡谲亮色,唇角勾起。
他的漪漪,确实很聪明。
可她忘了,她不是第一次这般了。
上一回——她也是如此。从刚开始试图摆脱他,到后面干脆逃跑,妄图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可最后呢?
她如今还不是乖乖躺在这里。
她当真以为,他会如她所愿,放她自由?
若是哪日她再起了逃跑的念头,他若不时刻看着,怎能第一时间将她捉回?
思及此,卫昭俯身,靠得极近,温热呼吸交缠,近得甚至可以看到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微光下泛着一层柔和光晕。
他指尖顺着发丝滑下,一寸寸丈量,动作极尽克制,几乎没有让她有任何反应,还是安然睡着,毫无所觉。
苍白的手掌最终停在细瘦脚踝上。
他垂眸,感受那片肌肤的热度,指尖触碰到经脉,能清晰感受到血液在其中汩汩流动。
她的脚腕纤细柔软,不过两指,便能将其完全圈住。
指尖收紧,又缓缓松开。
这里若是扣上金链,会是怎样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