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是占有,是控制,是一辈子都逃不开你的温顺物件,不是我钟薏。你从来没爱过我。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卫昭神情僵住,像是被狠狠打了一耳光。
“那你教我啊。”他喃喃,“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爱你,好不好?”
他几乎是哭着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什么都听你的。”
钟薏的眼泪早已止住,泪痕被风吹干,贴在脸上,有些刺痛。
她忽然想起自己无数个半夜惊醒、睁眼发怔的夜,她梦见母亲,梦见村口的路,梦见有人朝她伸手,却怎么都抓不住。
她想起和卫昭离开青溪前,村里人看她的惋惜眼神。
她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她已经没有路了。他这样谎话连篇的人,不可能会改。
“卫昭。”她轻声唤他。
“我这一辈子,从没这样恨过谁。”
“可唯独你。”
“我恨你,恨到巴不得你去死,恨不得剖开你胸口看看你所谓的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既然说爱我。”
她唇边浮现一抹苍白的笑,“我就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爱的人,是怎么被你一点点逼到死路的。”
“我要你活着——”
“活着日日后悔,把这份爱,一口一口嚼碎了,吞下去!”
“你不用再威胁我了,”她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那些人死不死,我不在乎。”
“我死了,就什么都管不了了。”
她说完这句话,眼里终于熄了火,仿佛放下了一切。
她回头望了他最后一眼。
目光里没有哭,没有怨,也没有恨。
只有彻底的告别。
“卫昭,”她轻声,“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然后,她跃起。
像一只失了方向的飞鸟,扑进水光翻涌的黑夜。
风在耳边尖啸。
天地像是在那一瞬间静止。
身后是他的怒吼——
“——钟薏!!!”
下一瞬,冰冷的江水猛地扑上来,将她彻底吞没。
寒意灌进喉咙、鼻腔、耳朵,像是千万把钝刀一点点割着她的血肉与骨骼。
钟薏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解脱。
她顺着水流沉下去。
一点一点,像落入一场漫长的梦。
可就在她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忽然亮了起来。
水雾深处,她又看见了她爹——
穿着旧衣站在最底下,身形佝偻清瘦,手里还握着她小时候最爱吃的茶酥饼。
“爹……”
钟薏眼睛一下睁大了。
她猛地伸出手,像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脸上全是本能的惊喜和渴望。
爹爹只是皱着眉头,目光里全是不赞同,一步步后退,抬手,像是要将她从水里赶回去。
——别来。
他没说话,可她听懂了。
她整个人陡然呆住。
水灌进来,她没有挣扎,只是睁着眼望着那道身影远去,整颗心好像都被人从胸腔中挖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连爹也不要她了?
*
三月,夜里春风乍寒。
皇帝从清晖殿里走出,身披白氅,身形挺拔,眉目冷俊,眼眸却如死水覆霜,冷得不见底。
新皇登基已整整三月。
却无人知道,每当月升之时,他会准时自寝殿离去,穿过长廊月影,步入那座早该被废弃的旧东宫。
韩玉堂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夜雾低垂,这条路他们已走了千万遍,闭着眼都认得。
可随着离那越来越近,身后那股那股死沉又疯癫的气息慢慢铺开,仍让他心头发麻。
清和院的门开着,烛火温黄,婢女低声禀报,声音几不可闻。
——夫人仍未醒。
三月多前,钟薏跳江,是陛下亲自下水,将她从寒彻骨髓的黑水中捞了回来。
那一夜他满身湿透,怀里抱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像个刚江中爬出的水鬼。
太医用尽库中所有金贵药材,只战战兢兢回禀他,夫人命是保住了,醒来的可能却不大。
韩玉堂守在门外,看见他站在榻前许久不动。
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悬在她颈侧,指尖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扣下。
却在最后生生停住了。
他像是恨极了她。
他蹲下身,抱住她冰凉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低低呛出一句:
“你怎么敢。”
“你怎么真的敢……就这么走。”
他声音发哑,语调极轻,又怕吵着她一般,
“我说了那么多狠话,你竟一点都不信?”
“那你怎么会真的信我要逼你死?你怎么不信我会救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漪漪,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连报复的余地都不肯留给我……”
他说得咬牙切齿,像是真的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指尖却只贴上了锁骨边的一点温热,半寸不敢更近。
他死死抱住她瘫软的身体,像是要把她嵌入怀中。
卫昭又跪下来,膝盖砸在地上,毫无知觉。
他开始哭。
韩玉堂从未见过陛下哭,也从未听过如此哀恸的呜咽。
他双手颤抖着攥住她的肩,低声一遍遍喊她名字:“我放你走,好不好?你醒来,我就放你走……我们两清……你去哪儿我都不管……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改我全部都改……”
“
你别再不理我……别再不理我……”
可她依旧沉沉昏睡,像是早就下了决心,连梦里都不肯再应他一声。
他从那夜开始,像是突然疯了。
太医每日照例前来诊脉,他却不许说半句晦气的话,只让他们禀报:夫人不日便会醒来。
若有人说半句“恐难苏醒”之类,他只笑一笑,不发一言。可第二日,此人便再不见踪影。
他命人每日三次熬羹,药膳温补,一样不落。
她昏睡不能饮食,他就命宫人强行灌喂。宫女们不敢用力,怕伤了她,手抖得连汤匙都拿不稳。
于是他亲自来。
他坐在榻边,把她半靠在怀中,扶着她的后颈,把勺子凑到她唇边,一口一口喂她。
每一次汤膳从她嘴角溢出来,他都一边擦一边低声哄:
“别生气了……你乖一点,吃完我们就不吵了,好不好?”
榻上人无知无觉,他却笑得温柔,像她只是一个发脾气不理他的姑娘,而不是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人。
韩玉堂每次推门进去,都觉得像是误闯了什么扭曲又荒唐的梦。
第72章 洞房快感让人目眩神迷
明明那个躺着的女人,是被陛下自己逼得跳江的,他现在又状若疯癫地要人醒来。
大夫说,江水深寒,便是第一时间下去救,寒气入体,昏睡也是寻常。
至于何时醒,会不会醒,醒后又会发生什么,都无人能知。
韩玉堂又想起谁也拦不住的他要做的事,心中更是一个激灵。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