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来不及了,夫人要生了!”
窈窈回过神,道:“去周边……村户。”
第62章 很像你
…
最开始听说李缮要屠城的消息,没有太多时间给窈窈思考,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李缮震怒,无人能劝下他。
她必须阻止他,免得酿成一个不可挽回错误。
所以她顾不上别的,驾马朝西,王焕和一个会骑马的仆妇带着新竹,四人一同抵达了军营,王焕还在喘息擦汗时,她下马疾走,就看到头上带伤的范占先。
看到她的一瞬,范占先眼中大亮,又担忧地看了眼她凸起的肚子,窈窈道:“先生莫要担心。李侯在哪?”
因没有带惊鸿,窈窈到了营帐处,她步伐一顿,抽了李缮的亲信铁剑。
那亲信大惊,窈窈却已持剑进了营帐。
日日夜夜盼着的见面,他眼中,又悲又惊又喜,却没想到,会是此情此景。
铁剑比起惊鸿,很重,压得窈窈手臂酸疼,手在抖,心也在抖。
最终,李缮收回命令,他像是一把过度绷紧的弯弓,弓弦“噌”的一声断裂,滔天的悲愤如箭,冲破他的胸膛。
窈窈触碰到了他的悲伤。
她被他紧紧攥着手,坐到他身边,感受着他无声的依赖。
她看着他眼中的血丝、眼下的乌青,和她不一样,李缮一日里分给睡觉的时间,向来很少,但他从没有这么狼狈。
她想,他得好好休息。
她轻柔地抚着他的鬓发,轻按他的太阳穴,范占先说了,李缮四日不曾合眼,此时定是头疼的,只是所有知觉都麻木了。
直到李缮的呼吸变得平稳,她侧身,凝视着她的丈夫。
冷静下来,她才发觉,在阻拦他之前,她没有想过会有失败的可能,明明以前很多次的劝说,她都没有底。
只有这一次,她一往无前,很神奇的感觉,因为,是他亲手把“利器”交到她手上,否则,她不一定敢拔剑冲进来。
她被坚定地信任着。
只是解决了大事,她一直不敢细想的事,就涌回了脑里。
谢姝……也死了。
那个一边欺负她,一边在任何人包括母亲面前,替她撑腰的姐姐,那个本来打算活得热烈、出彩,不甘一辈子当个“弃妇”的女子。
窈窈不管是什么,都慢慢来,感知情绪也是。所以,经过一日的发酵,情绪是缓慢的涨潮,一波波推起海平面,直到淹没她的口鼻。
姐姐,姐姐……
窈窈不想相信谢姝就这么死了,可是事实,好像是这样的。
她捂着肚子,知道自己不好再待在军营,得赶紧回上庸。
所幸,范占先和王焕早已替她准备了马车。
坐在摇晃的马车内,才走了半个时辰,窈窈感觉到身上一直在冒冷汗,肚子也越来越疼。
而后,就是方才那一幕,新竹问了赶车的仆妇,外面只有村庄。
马车停在了泥土道上,道两旁,大片的土地上,村民弯腰打理土地,土地因战乱荒废了半年,他们本是佃农,但听说城里的老爷换了一批,还没收土地,就想来试试运气,种点东西果腹。
如今错过早稻的种植季节,他们不敢插中稻,便弄了些菜籽种。
见到一辆绸顶漆木马车停下,农民生怕是豪强收地,连忙跑了。
新竹下马车,见是这情况,又气又急,狠狠跺了跺脚,发觉窈窈要下马车,新竹和仆妇连忙来扶。
仆妇是刘夫人身旁得力的,对新竹说:“你守着夫人,我去村里找人。”
说着弯起裤脚,涉着杂草泥土,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有些人家听到声响,赶紧闭门不出,倒是有一户农妇,发觉此人是大家族的婆子,应当不缺钱。
她想到家中嗷嗷待哺的几个孙儿,主动搭话:“你们怎么回事?”
仆妇往她手里塞了几块碎银:“我家夫人要生了,可否帮忙,多少钱我们都能出!”
这农妇姓杨,杨氏“啊”了声:“要生了,怎么还乱跑呢?”赶紧收下碎银,“来我这儿吧!二剩,你快去村口找聋子婆,让她来接生!”
杨氏的大孙子头发扎着双丫,一身破破漏漏的,光着脚板去叫聋子婆了。
杨氏跟着仆妇往回走,她还想打探点什么,奈何仆妇嘴严,她拢共才知道,这位大家族的夫人,是出门走亲戚,不想才八个半月,就要生了。
杨氏:“这不足月,多危险……”
话音刚落,她看着那捂着腹部的夫人,张圆了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整个人都呆住了——乖乖,这辈子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女子!
窈窈被新竹扶着,走了两步,但她越来越疼,双脚快不能出力。
新竹一人扶着两人,几乎快被压倒了。
突的,远处交通道路上,传来一阵嘚嘚马蹄,杨氏听到马蹄,整个人一唬,转身就要跑,这年头,能骑马的都是军爷,军爷都是要他们的命的,给多少钱她都不要了!
无法,仆妇只能抓住她:“好大婶,行行好,你做好事做到底。”
杨氏惊惶之际,眨眼间,那高头大马就到了跟前,从马背上翻下来一个高大的男子,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命丧这儿,男子先是去扶住怀孕的女子,旋即一个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婢子和他说了什么,他朝杨氏看来。
他那浓眉墨目,似乎一片滚滚黑云,几乎就压在天地之间,重压令杨氏甚至不敢直视他,不敢看清他的容貌。
然而下一刻,男子朝她走来,低声沉重道:“我无意惊吓你,我妻要临盆了,请求你帮这一回。大恩,某必不会忘。”
……
窈窈靠在李缮怀里,他小心地抱着她,脚步又大又快,但也很稳,他抿着唇,目光时不时看向她。
窈窈一手抓着李缮的衣襟,轻轻吸着气。
杨氏跑得很快,二剩已经带着聋子婆等在门口,杨氏哆嗦着手,打开大门,一边叫自己孙子:“快去烧热水!”
李缮抱着窈窈进了农户家,在杨氏的引导下,到了卧房,小门小户,房间里塞了缺角的木床,锅碗瓢盆也在一旁,二剩钻进来拿走个锅,出去烧水。
床上,杨氏的东西有些破旧,新竹怕不够干净,脱下她的外衣垫在上面,仆妇也把自己一件干净外衣留在屋内,以供孩子用。
李缮这才小心翼翼把窈窈放下。
这一段距离,平日他抱着窈窈走几十遍,都不会喘的,可此时,他呼吸剧烈起伏着。
窈窈紧紧皱着眉头。
聋子婆进屋,她虽也怕李缮,但她是接生婆,便挥挥手:“且出去吧!”
李缮最后再看了眼窈窈,又对新竹点点头,便自己到了院子,小孩儿二剩不会砍柴,正用枯草点火,火才点起来,就被风吹灭,闹得小孩脸上灰扑扑的。
李缮拿起斧头,摆正了木柴,“嘭”的一声砍下木柴。
“啊!”屋内,窈窈痛叫了一声。
转瞬间,李缮脚步生风,到了门口,他几乎就想进去了,隔着一扇门,屋内聋子婆道:“几个月?啊?八个月是吧?八个月啊!八个月,难活!”
李缮死死握着斧头柄,他双目酸涩,回过头去,手臂鼓起一道道青筋,迅速砍柴生火,杨氏和仆妇刚从村口打了水,李缮提走水,浇进锅里。
火已经烧起来了,李缮又提桶奔到了村口的老井打水。
杨氏和仆妇两人倒是没有能插手的地方,不由面面相觑。
不过须臾,一盆盆热水,接进了屋内,窈窈嘴里咬着一方手帕,深吸一口气。
聋子婆:“没错没错,咦,你这妮儿力气蛮大的哩……用力!”
新竹守在窈窈身边,双手紧紧交握。
聋子婆:“用力!”
窈窈随着她的节奏,用力。
聋子婆:“生了,是个男娃儿!”
新
竹:“生了?”
窈窈也睁开眼睛,她还有点迷茫,本来以为要生很久,但是居然这么快……
只是下一刻,聋子婆又道:“这孩子……不哭啊。”
窈窈扬起脑袋,只看聋子婆手里抱着小猫似的、红通通的小孩子,她正拍着孩子,满脸无奈:“不哭的话,是死婴啊。”
新竹捂住嘴,窈窈眼前几乎一黑。
聋子婆耳朵不好使,说话声也很大,屋外,才提水回来的李缮,听进了耳中。
他呼吸窒住,抹掉额上脖子的汗,又脱掉沾尘的外衣,用水狠狠搓了下手,突的就朝房间走。
守在门外的仆妇:“将军!”
李缮没管她,径直进了屋内,只看窈窈面容怔怔地看着那个孩子,聋子婆正拍着小孩的后背,但小孩一动不动。
李缮上前,在聋子婆还不知所以然时,他用干净的外衣包住孩子,拇指顺着小孩的胸口往下一顶。
“咳!”小孩呛了口羊水,“哇啊啊啊!”
婴孩嘹亮的哭声,响彻了屋内。
窈窈这才渐渐的,觉得还了魂,而李缮此时,也抱着孩子,突的蹲在地上。
方才的一切镇静举措,全是他使了狠劲,压住自己的慌乱,此时慌乱反扑,令他眼前发昏,闭着眼睛,重重喘着气。
聋子婆:“我接生这么多孩子,就没遇到这样的,哎哟,不过没事就好了!”
李缮一手撑着地面起身,他抱着小孩,走到窈窈身旁坐下,给她看小孩。
他用手背擦去她额角的汗水,一边说:“窈窈,这是我们的孩子,很像你。”
窈窈看着她,心中一软,将他抱过来,他还在哭,小小一个,脸蛋也红红的,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她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