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元娘大惊,吓得都结巴了,“橘和牛肉,那能吃吗?”
“能吃不能吃的,我做了你不就知道吗?”王婆婆不耐烦道,她掏出三十五文给元娘,把她赶去买牛肉。
元娘掂着钱,放入自己的小钱袋里,嘴上还在随口念叨,“为何牛肉这般便宜?明明好吃得很,味道不比羊肉差啊。”
王婆婆天天说元娘话多,嫌烦,但她一有什么问题,还是好端端的解释了,“你懂什么,这是官府为了护耕牛没法子才定的律法。你自己想想,若是牛肉卖得贵,远胜于一只耕牛的价,那纵使官府一再严禁,也会有人为了重利铤而走险,不惜杀耕牛卖肉。
“定了二十文的官价,把耕牛杀了拆开卖肉不就成了亏本买卖吗?”
元娘似懂非懂,只懵懵点头。
王婆婆不耐烦了,喊她快点去买肉,别一会儿卖完了。
等元娘快出门的时候,却又被王婆婆给叫住了,让她带着万贯一块去,刚好认认路,往后跑腿的活也能分担。
元娘自然不会有异议啦。
她拉着万贯,就和一阵风似的冲出门,跑腿嘛,自然是越快越好,这样长辈高兴,自己也能多玩会儿。
元娘到的时候,牛肉已经快卖完了,还好赶上趟,因为她嘴甜讨喜,甚至买到了最嫩的牛里脊。元娘提着肉往家走的路上,还不忘给万贯传授经验,“你别看肉铺的何屠户瞧着凶,其实他好说话得很,见了只管大胆招呼,再夸一夸他家的狸奴,包准高兴,经常会多切点添头。”
万贯生得普普通通,行事又拘谨,看着便显得有些木讷,好在不管元娘说什么,她都很认真的听。
记没记住不知道,但这态度还是叫人很有成就感的。
刚好有卖饴糖的老人经过,听着吆喝声,万贯的耳朵似乎动了动,但她连眼神都不敢往那瞥。
元娘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直接招呼卖饴糖的老人,买了三文钱。然后,分了一小块给万贯,万贯刚开始还不敢拿,元娘直接塞她手心里,“尝尝,甜着呢!”
万贯把饴糖放入口红,轻轻抿着。
她的眼睛渐渐有神,被饴糖的甜味征服,不似之前死气沉沉。
嗯,真甜!
她悄悄抬眸,看着神采飞扬的元娘,心中悄悄道。
小娘子,真好!
她一定要勤快干活,不能辜负小娘子的好。
元娘回去的路上,还给万贯把沿途卖什么,哪家铺子卖得什么更好一一说了,这些都是徐承儿告诉她,如今也能用来教万贯了。
回家后,王婆婆把肉切成块,放了酱油、酒腌制。
接着把橘剥皮,挨个摆在盘子里。
但她没有立刻做橘的这道菜,而是把留出的一小块牛肉剁碎,放了酱油和盐、姜等拌匀。
她喊万贯帮忙烧了炉子,自己往陶锅里放了猪油,任由猪油融化,而后加上葱白,油把葱白炸得焦黄生香,下牛肉碎,稍微过了过,便加水和豆腐,盖上陶锅盖,任由其炖煮。
不消一会儿,陶锅上氤氲的白雾就散发香味了。
王婆婆让万贯看住了,必须文火煨着,她自己则去做拿到会令元娘咋舌的橘炒牛肉了。
很快,堂屋的桌上就摆上了吃食。
元娘闻着味从楼上下来,“好香好香!”
“狗鼻子。”王婆婆笑骂道。
她和岑娘子抱怨起来,“她旁的都得喊,唯独用饭不必,回回一做好就自己凑上来了。”
岑娘子能说什么,她性格温顺,又不爱说孩子,只道:“能吃是福。”
落座后,虽然肉末炖豆腐也很香,但是元娘还是禁不住猎奇,把筷子挪向了橘炒牛肉,牛肉不是常见的肉样,而是裹了粉炸了一遍,然后再炒的。
她夹了一块,一咬,因为再炒过一遍,所以裹满汤汁,酸甜可口,但肉表皮仍旧酥脆,没有因此软塌。
兼具了炸和炒的好处。
既有酥脆口感,又滋味饱满,酸甜开胃。
明明那橘单独吃就酸得令人难以下咽,炒出来却如此惊艳。
元娘吃完猛咽了一口饭,大加赞扬,“好吃!”
“阿奶,你的手艺真好,都能去宫里为官家做饭了。”
对元娘的夸奖,王婆婆显得很淡然,甚至有些好笑,因为她家盛时,还真请过从宫里退出来的厨娘,她也跟着学过点,但那些大多繁琐不已,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得了的。
甚至可能吃几道菜就把现在的现钱给挥霍得一干二净。
也别说什么给官家做过的菜了,就是眼前这道,原本的做法也不是用橘,而是用柑。
橘当季节时,一斤不过六七文,但稍好些的柑一颗便要一两百文,品相极佳的贡柑甚至一颗一贯,用的料里头还得有胡椒末,这东西金贵,却能使得菜肴酸甜不腻,滋味丰富。
这些,有哪个是寻常百姓能吃得起的?
不过也不必和元娘说得如此清楚,没见过世面也好,吃什么都觉得乐。
王婆婆从思绪中抽离,忽而当着满桌的面道:“咱家宅子前头的铺面不租了,我要开铺子。”
她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元娘和岑娘子都停了手,看着王婆婆,震惊不已。
王婆婆则慢悠悠给自己舀了些肉末炖豆腐,举勺一尝,她自己也点头,不错,是好吃。
岑娘子从来不会对王婆婆的话有异议,只是担忧道:“娘,您会不会太操劳了?”
元娘……
元娘她不多话,就瞪圆眼睛静静听阿娘和阿奶说话。
她自诩多少是了解阿奶的,既然能当众说,那便是下了决心,再多说也没有必要。
何况,她信阿奶。
世上没有阿奶做不好的事!
她只要陪在旁边就好啦,偶尔逗逗乐,帮着分担点活。
所以,等王婆婆和岑娘子闲话完,她只是笑呵呵问,等阿奶开了铺子,是不是就能有许多好吃的了?然后喜获额头被指头一推,王婆婆笑骂她馋猫。
恰巧小花凑到了桌脚边,蹭着元娘的脚踝喵喵直叫,懵懂无辜的样子,好似真的以为在叫它。
霎时,屋里几人乐不可支,笑声激荡。
元娘最后抢着把肉末炖豆腐给收尾了,尤其是汤汁,和米饭拌在一块,吃得她幸福眯眼,幸亏屁股后面没长尾巴,否则也该似小花一般,尾巴尖尖可劲晃了。
*
好不容易到了晚间,陈括苍踩着将黑不黑的天色到了家,却遗憾的吃不到橘炒牛肉了。
但阿奶给他煮了鸭卵,也就是鸭蛋,说是给他补补。
毕竟不能成日杀鸡杀鸭,谁家也禁不起这么吃。
至于阿奶想开铺子的事情,他听了以后也只是沉默片刻,小脸肃着,淡淡说了声挺好,没有任何意见。不是他冷淡,而是大抵能猜出王婆婆这么做的缘故。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一日。
很快到了入睡的时候,王婆婆把万贯的住处安顿在元娘阁楼边的小库房里,那里本来是堆杂物的,收拾收拾也能住人,有六七寸宽呢,放个床榻、衣箱和面盆架恰恰好。
看似一切安排妥帖了,但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那便是元娘只要开了阁楼的门扇,万贯必定能听见。
夜里,元娘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到底是忍不住,她已然习惯夜里陪着小花玩一会再入睡,索性披衣起身,绕到万贯的小隔间前,偷偷喊她。
万贯已躺在床榻上了,听闻动静,立刻起身,紧张道:“小娘子,是不是有吩咐?”
元娘笑容可掬,亲亲热热挽住万贯的手臂,“无事呀,只是忍不住想与你说说话,你尝尝这个!”
陈元娘给万贯递了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三颗蜜饯。
这个蜜饯比之前去相国寺买的要便宜,但还是比饴糖贵,元娘就剩这么多了。
万贯不大敢收,想推拒回去,元娘却直接送到嘴边,让她尝尝。这一尝,她果然愣住了,甜甜的带着果香,好生好吃。
元娘趁机道:“我不打搅你了,头一日到家,你好好睡,我下楼把小花抱上来。”
“哦,哦好。”万贯愣愣道。
她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反应。
元娘也只是同她说一声而已,毕竟开门关门的总有动静。
元娘迫不及待的下楼抱猫,故技重施踮着脚尖,等带着擦过肉垫的小花上床时,兴奋不能自抑,拿着小旌旗可劲逗。
忽然,小花不追着旌旗跑了,而是奔到门扇那,爪子扒着门,喵喵叫。
元娘侧耳一听,门扇外也传来猫叫,但比小花要大声有气势得多。
陈元娘透过窗纸往外瞧,没看见人,于是把门闩拨开,门槛外,一只比小花壮实点的黑白色小猫就显露眼前。
它甚至还叼着条小鱼,一见到小花就松嘴,似乎是特意带给小花的。
元娘想起来了,这是小花同一胎的爱打架的黑白色小狸猫。
能见到小花的亲人,元娘也很高兴,但她怕有虱子,干脆把小花抱到门槛外,自己陪着两只小狸猫叙旧。
她手撑着脸,靠在栏上,眉眼弯弯。
就是……
元娘狐疑的顺着余光瞥去,她怎么感觉有什么在动。
她尽量不发出动静,只用眼睛巡视,果然,巷子里有黑影鬼鬼祟祟,来回走动。
第25章
天爷啊,莫不是歹人?
虽然外间风冷,可元娘紧张得心口直跳,一股热气冒往四肢百骸,手心沁汗。
她是不是得叫人?
但这样一来会惊扰贼人,二*来说不准会遭贼记恨。
之前没听说三及第巷被偷过啊,徐承儿也说这里地处繁华,军巡铺的铺兵夜间都要在巷里巡逻,很是尽责。当然,巷子里住的人家也会“识趣”的在三节送礼,平日给点辛苦钱,不仅是军巡铺,还有潜火队也是一样的,都得孝敬。
别以为他们当不得正经官吏,就瞧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