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最后还偷偷把鱼挂他们家门后了!
哈哈,想起自己的当机立断,机智果决,元娘忍不住想叉腰大笑。
她挽着徐承儿,两人再走一步就能拐过阮家宅子所在的巷角。
忽然,身后有道声音在喊她。
不至于吧,一条鱼而已,也要追上了还给她吗?
就在元娘犹豫着是转头收下,还是拉着承儿快步走开的时候,人已经跑到跟前了。阮小二抱着黑白毛色的小猫,看着她欲言又止,目光一碰到她灵动的眼睛,就如触电般迅速挪开。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道:“我……我们家乌嘴,能时常去找你、你们家猫儿玩吗?”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呢。
竟这般简单。
元娘欣然颔首,“当然可以,它们是一母同胞的小猫,本来就该一块玩。”
得到她允准,阮小二当即笑颜逐开,整个人都雀跃不已,抱着乌嘴可劲朝元娘她们摆手,目送她们离开。
元娘有些莫名,但她想到另一件事,原来这种小猫叫乌嘴,取名倒是很生动。
它浑身黑白相间,大半张脸是白的,嘴上那一撮却是黑的,一听这个名字就能猜想出它的样子。
元娘有些心虚,自己给小花取的名字是不是不够好听,也不够有趣。
她摇摇脑袋,把烦恼都晃出去,继续去下一家送吃食去了。
下一家是方婆婆,就是那个时不时给阿奶送笋的邻居,这回元娘去了,依然没有空手而归,获得了一坛腌好的糟萝匐。
……
总之,今日也是忙碌的呢!
元娘很有成就感。
傍晚,她就围在王婆婆身边,叽叽喳喳的讲今日的见闻。
尤其是在窦家的。
她神情浮夸的把当时的情形演了一遍,末了,又是骄傲又是仰下巴,“犀郎真争气,神童,哈哈,被人当众这么一喊,我觉得我自己都变厉害了。”
王婆婆真好把最后一盘菜炒完,她用围布擦了擦手,应道:“是啊,厉害厉害。”
“不过,还可以更厉害。”
元娘霎时兴奋,睁大眼睛问道:“嗯?怎么才能更厉害?”
王婆婆笑了一声,眼里尽是胸有成算的闲适,“自然是识字了。”
还不等元娘反应,王婆婆便一锤定音,“等不忙了,我就教你识字,我没空还有犀郎呢,不求你学富五车,总要会看账本吧?
“你啊,别想躲清闲!”
“啊?”元娘哀嚎一声,怎么忽然要识字啊。
她没去过犀郎的学堂,却知道村塾里学不好的学生可是动辄要打手板的。
元娘小心问道:“阿奶,那若是学不好,要打手板吗?”
第27章
元娘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欢喜得很。
是人都有虚荣心,元娘自然也有一点点,读书识字做女秀才,可是件很值得夸耀的事。
识字,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尊敬。
她脑海里浮现自己穿着湛蓝瑞香纹上衣,下着殷红白花裙裳,披短袖长褙子,盘髻上插着镶蓝宝石梳篦,手持一卷书走在路上,矜持地抿嘴笑,路过的人纷纷同她打招呼,眼中流露艳羡、敬佩,喊她女秀才的情形。
那可太风光啦!
虽然这些形容都是在评书那里听来的,但她能把画面想象得仔仔细细。
不过,正畅想中以至于笑得牙不见眼的元娘,很快被王婆婆打断了思绪。
“识字哪有不挨手板子的。”王婆婆故意板着脸道。
她本来没想过这事,还是元娘提醒了她,吓吓元娘也好,免得她到时候心思浮躁读不进书。王婆婆是亲阿奶,自忖对元娘知之甚深,这孩子聪明是聪明,人也灵巧,就是静不下心,时不时得压一压。
嘻嘻,不嘻嘻。
这两者之间,元娘只用了一瞬就成功变幻。
她现在想学读书人,大喊一声呜呼哀哉,然后站在庭院的桑树下,拿着卷书,背手叹气,树叶再萧萧落下。
但是这件事有两个阻碍。
第一,她现在手上没有书,如果去抢犀郎的,很可能在走到桑树下叹气之前,会先被阿奶捉住,然后……恐怕就是真哭了。
第二,阿奶做的饭食太香了,勾得她不自觉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压根控制不住自己。
再说了,万一待那一会儿菜凉了怎么办?
她可不是那起子有福气到连用饭都能怠慢的人。
元娘愉快地决定把装读书人的行径抛之脑后,等她真识字了再试试也无妨,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陈元娘心潮澎湃,果断入座。
王婆婆把最后一盘炒好的糟萝匐炒鸡子端上桌后,便安坐着了。
自有万贯主动布碗筷,帮家里人舀饭,但做完以后,也能和陈家人一块坐着。
不过她坐的位置靠门侧,风大容易吹到身上冷不说,而且上菜布菜往往都是这个位置,是座次中由最小辈或是身份最末的人坐的,算是不成文的规矩。
让万贯服侍,连往碗里装饭这样的小事都代劳,元娘和陈括苍开始都很不习惯。
倒是王婆婆和岑娘子,她们都泰然自若,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王婆婆自不提,岑娘子平日最是心软性弱,被人服侍,竟也坐得住,而且有一种本该如此的姿态。
元娘心底多少好奇,可这话不好说出去,只自己瞎琢磨,想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故去的爹是个好人,曾经是县丞,为官声誉不错,而阿娘家世较阿爹家要差一些,后娶进来的继母很苛刻,待阿娘不好,总之是有很多龌龊,自她出生前就断绝往来了。
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元娘有分寸,知道那是阿娘的伤心事,所以不曾问过,只是心里偷偷好奇,并心疼阿娘。
就是这么回想愣神的一瞬功夫,碗里的汤都被舀好了。
赶在众人动筷之前,元娘本能回过神,她从不在吃上错过一丝一毫。
今日王婆婆做了两菜一汤,蒸鲤鱼、糟萝匐炒鸡子,还有一道豆腐蛏子汤。
最近蛏子在桌上出现的次数极多,这玩意元娘在乡下从未吃过,来汴京后吃到了腻。不知是不是汴京水运发达的缘故,蛏子在汴京人的吃食中很常见,蒸、煮、炒、拌什么样的做法都有。
但做成豆腐汤她还是很爱喝的,因为汤里会吸纳蛏子的鲜,哪怕不放盐都自有鲜咸滋味,是其他任何河鲜海鲜都煮不出的鲜美味道,而汤面透胶白色,却又清澈见底。每回元娘吃完饭都能喝一大碗。
糟萝匐炒鸡子中的糟萝匐是今日去方婆婆家送吃食时,方婆婆所送。
王婆婆尝了,腌得很好,萝匐切成筷子粗细,腌制中脱去多余水分,以至颜色泛黄,口感嘎嘣脆,萝匐本身臭味也在腌制中散去,咬的时候只余浓郁甜味及淡淡辛辣。
鸡子打破壳后,王婆婆往里加了一点酒,一点盐,然后才用筷子搅匀下锅煎炒至金黄。
别小看那几滴酒,加了以后,鸡子的腥味就尝不出了。
鸡子和糟萝匐放一块炒后,鸡子沾染萝匐的清爽,脆口的萝匐则多了柴火熏染的锅气,这道菜吃起来脆爽可口,后味辛辣不腻。
非但适合做菜配白米饭,就是用来下酒,或是加入清水煮的面里头,都是极有滋味的。
至于另一道蒸鲤鱼,没有什么复杂做法,就是简单蒸鱼,出奇就出奇在蒸之前涂抹的酱水用到了香料,是用花椒、砂仁、酱擂碎加水、酒、葱。
这个酱水能祛除鱼腥味,吃起来除了鱼肉本身的鲜甜,回味还有微微的麻和香,口中不会有鱼冷后的腥腻。
就是鲤鱼刺有些多,元娘不小心夹到了一块尽是刺的鱼肉,吃得苦不堪言。
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和鱼刺作斗争,生怕不小心鱼刺入喉,被阿奶灌一大勺酸掉眉毛的醋是小事,不小心噎死是大事。
她小时候村里就有因为饿得太久,吃鱼狼吞虎咽,结果活生生被鱼刺噎死的人。他死前被还痛苦折磨了一段时间,据说咳出来的都是血,给小小的元娘留下巨大的阴影。
总之,自那以后,不管再饿再馋,元娘也是有基本吃相的。
她爱吃,但也惜命。
不过,正是这份专注让她没注意到阿奶和犀郎说了什么,等她好不容易吃完那块鱼肉,只知道十日后旬假,犀郎有个同窗回来拜访。
至于对方是哪的人,因何而拜访,是否和犀郎关系很好,学问上专不专心等等,她是一点不知道。
当元娘想问的时候,王婆婆直接把鱼头侧面边沿的月牙肉都给夹到她碗里,然后道:“用饭便用饭,别多话。”
月牙肉是一条鱼里最好吃的两块肉,绝不会有刺,较鱼腹部的肉还要嫩滑。
可谓是整条鱼之精华。
被阿奶投喂了月牙肉,元娘很愉快的继续干饭,也不瞎问了。
而且,因为得知自己要识字这个消息,元娘心情过于激荡,导致胃口起伏,她比平时更饿,连吃了三碗饭。
之所以只吃了三碗,是因为王婆婆不让再吃了,她这个年岁长身体吃得多不稀奇,但天色渐晚,这个点若是吃撑了,夜里睡觉的时候仍然不克化,很容易伤肠胃。
甚至吃第三碗饭的时候,王婆婆就不大让,目露不虞,还是元娘自己眼疾手快先装进碗里,才没被拦下。
而且,为了防止阿奶改主意,元娘扒着筷子,吃得可快了,她直接放弃了刺多的鲤鱼,专心用糟萝匐炒鸡子下饭。
但正是因此,元娘在吃完饭下桌以后,就开始打嗝。
她努力想和嗝做斗争,但要是打嗝能被主人用意念控制,就没那么多出糗的事了。
她打得疲惫不堪,甚至神色颓唐,决定放任自流,爱打就打。还是岑娘子看不过眼,倒了碗清水,让她喝一大口,分几次咽下去,期间尽量不要打嗝。等喝个两三口就不会打了。
话音刚落,元娘捂着嘴,又开始打嗝。
“怎么办,阿娘,不见效。”元娘瓮着声,捂着嘴,睁大眼睛和岑娘子求助。
岑娘子也没了办法。
最后,还是王婆婆站了出来。
王婆婆交代元娘,一会儿自己问她吃饱了没有,她要回答吃饱了。
元娘虽听得迷迷瞪瞪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很听话的点点头,长辈说什么就做什么嘛,横竖不会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