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左右他命运的人,是先帝。
姜云冉心中一紧,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对于那位奶嬷嬷,景华琰也没有一开始就杀了她,而是慢慢谋划,等到终于忍不了的那一日,才动手。
景华琰没有说,姜云冉也只是猜测。
他或许也曾给对方改过自新的机会,然而对方一意孤行,辜负了他的期望。
所以,就只能死了。
姜云冉忽然叹了口气,她知道要如何说了。
“陛下,”姜云冉握住他的手,“陛下,都过去了,会好的。”
“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不会有人斗胆谋害您。”
她在安慰他。
两个人的手都很温热,姜云冉是因为药效,景华琰则因为年轻力壮。
温热的手心贴在一起,让人更觉温暖。
“哦?”
景华琰的目光慢慢落回她脸上,认真端详许久,才浅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爱妃,你真可爱。”
这是第二次他夸她可爱了。
姜云冉不予置评。
景华琰道:“其实杀人这件事,并不多要紧,死了就死了,与我何干?”
“不过那名奶嬷嬷的背叛,让我如鲠在喉。”
景华琰回避了杀害相依为命“亲人”的痛苦,也不去提被她背叛之后的愤怒。
他只是淡淡告诉她:“云冉,朕最讨厌被背叛了。”
姜云冉说:“陛下,臣妾也最讨厌被背叛。”
她说着,抬眸看向他,眼眸中只浸染着笑意:“你看,我们是一样的人。”
景华琰挑了一下眉。
姜云冉的回答,出乎他意料,可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某些时候,他的确觉得同姜云冉会“心有灵犀”。
不是因为感情,也并非天长日久相伴的默契,只是因为他们一样而已。
都用最完美的表象掩盖内心的恶意。
景华琰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好,”景华琰说,“朕很高兴。”
姜云冉陪着他一起笑。
殿外的梁三泰眨了一下眼睛,听着殿中时不时的笑声,心里又给姜云冉加了一笔。
看来,这位姜美人娘娘的确很厉害。
今日陛下一直阴沉着脸,也就姜美人能给他哄好。
太有本事了。
此刻,很有本事的姜美人正在剥橘子。
橘子放在暖炉上烤了一会儿,清甜的香味散开,让人食指大动。
“陛下,您没查一查她吗?”
“她如此行为,必定有人背后指使。”
“朕那年才六岁,”景华琰无奈道,“身边唯一得用的人,是十来岁的梁三泰,你让朕怎么查?”
姜云冉有些好奇,她迟疑片刻,问:“陛下没有求助沈家,也没有求助皇贵太妃吗?”
“你不知晓吗?”
姜云冉从未查过沈家的事情,毕竟,现在皇贵太妃安稳宫中,皇贵太妃的亲弟沈穆继任定国公的爵位,驻守*在九黎,与西狄多年征战,保家卫国。
而当年恭肃皇后一系的沈家宗系已经没落,已无人提及。
年代久远,时过境迁,二十载如流水倾泻,再无痕迹。
姜云冉的心思都放在阮家,放在如何复仇这件事上,对于景华琰的曾经和恭肃皇后的死,她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可现在,听到景华琰的话语,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疏漏。
这宫里的一切,都不能放过。
所有人事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姜云冉摇了摇头,她满脸茫然,并不是伪装。
“陛下,臣妾不知。”
景华琰道:“母后薨逝时,沈家宗系就已经败落,在前一年,母后的父姐一起死在战场上,唯一能继承定国公爵位的幺弟,也因为一桩大案,引咎自尽。”
这个过去,姜云冉全然不知。
由景华琰讲述的,一定就是事实真相。
所以,六岁的景华琰依靠不了母族,而皇贵太妃……
“皇贵太妃当时刚小产,几乎丧命,无暇旁顾。”
姜云冉听得又一阵毛骨悚然。
她愣愣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很恐怖,”景华琰道,“当时朕也这样想,身边的所有亲人,都出了意外,就连皇贵太妃的弟弟,现如今的定国公沈穆,也骑马摔断了腿,同样差点送命。”
当时景华琰面对的,全是险境。
可现在重新提起往事,景华琰语气平静,眉宇间没有半分的怨怼。
他似乎已经放下了。
姜云冉呼吸凝滞,片刻后,她才听到自己问:“是谁要害陛下,亦或者要害沈家?”
景华琰的手指在方几上轻轻敲击。
配合着竹纹窗外的水滴声,让人心烦意乱,无法聚精会神。
“沈家的几段公案,当年就有定论,犯罪之家也尽数下狱,满门抄斩,”景华琰淡淡道,“谋害皇贵太妃小产的宫妃,早年就被关进了广寒宫,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景华琰一句话,就给那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去下了定论。
“朕被封为太子之后,也着人调查,没有新的线索。”
姜云冉呼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
姜云冉只能这样说一句。
景华琰看向她:“是啊,都过去了。”
“听完朕的故事,爱妃觉的如何?”景华琰温柔询问,“还想杀人吗?”
景华琰也是很厉害。
话题还能被他兜回来。
姜云冉险些忘记之前自己的试探,现在被他提醒,一瞬间心神重凝。
“陛下,臣妾说了,臣妾在同陛下玩笑。”
姜云冉笑颜如花:“臣妾胆子这么小,就连蚂蚁都舍不得踩,如何敢杀人?”
景华琰笑了起来。
他今日都不知笑了多少次,虽然旧事似乎很是沉重,可他心情却是极好的。
姜云冉不懂他为何这样高兴,景华琰也不欲解释,或许只有陪伴他二十载的梁三泰在这里,才能知道景华琰为何高兴。
因为当年那段过往,景华琰终于能同外人说一说了。
总结来讲,就是如释重负四个字。
景华琰笑着去捏她的脸:“好,爱妃都是玩笑,爱妃最柔弱了。”
这么敷衍,一看就不信。
景华琰今日本来只想看看她,见她安好便能放心,却未曾想说了这么多话,一直说到了晚霞重燃。
耽搁已经太久。
他站起身,按下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送行。
“你还病着,不要出去吹风了。”
说着,景华琰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
这个吻很轻,很浅,却是那么温柔缱绻。
“好好养病,朕等你病愈。”
说罢,景华琰负手而去,背影高大潇洒,意气风发。
姜云冉摸了一下嘴唇,轻笑一声:“恭送陛下。”
晚膳之前,赵庭芳又来了一趟。
她这边一告病,赵庭芳就很紧张,不看过总是不放心的。
等请过脉,赵庭芳才松了口气。
“瞧着你都没什么事,因何要撤了牌子?”
姜云冉把剥好的烤橘子喂给她,笑着去捏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