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淑妍的一切行为,她的所思所想,都被阮忠良引导着转变。
同阮忠良的相遇,看似是一场浪漫的意外,可若是仔细想来,处处都是别有用心。
当时廖淑妍虽然需要阮忠良来逃离继母,但她同样还有别的选择,优秀的学生不止阮忠良一个,其中不乏家世更胜一筹者。
“相比廖淑妍,阮忠良更需要南安伯作为靠山。”
姜云冉放下青花瓷碗,淡淡道:“每一次科举,高中进士者几有五十,这还不算同进士。”
“这么多人,能出头的又有几个?若是去看如今在朝的高官,怕是没几人同阮忠良是同窗。”
阮忠良能一路高升,最开始靠的是苦心经营出来的美名。
年轻,英俊,文采斐然,二甲传胪。
都是他所依靠的资本。
“此时的他,只缺一阵东风,送他直上青云。”
姜云冉看向赵庭芳:“一个母亲早亡,与家中并不亲厚的高门贵女,对他来说再适合不过,也是最好的人选。”
“靠着这些苦心经营出的美名,他成功进入廖淑妍的眼中,从此攀附上南安伯,成了伯府贵婿,有南安伯在其后支持,他迅速在大理寺站稳脚跟。”
“后他又用赵家等的‘翻案’,成功成为阮青天,累积了足够的官声和功绩,最终平步青云,在未及不惑之年时,便成为皇帝近臣,从二品堂官。”
可以说,不过二十年,他就已位极人臣。
赵庭芳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她思忖着道:“虽说之前那一年中,廖淑妍同阮忠良不可能有过分亲密之举,但她也并非真的不谙世事,婚前婚后两人若有差别,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这也是姜云冉心中疑惑之处。
阮忠良究竟如何身处两地,先后成婚,还不被人发现端倪。
若只是替身,除非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否则不可能成功。
姜云冉所有所思:“我们只追查邓恩,想要得到他指认阮忠良的口供,却忘了可能还有一人知晓阮忠良的底细。”
赵庭芳眼睛一亮:“那个替身。”
姜云冉颔首:“对,就是那个替身,冒名顶替科举做官,这可是大忌,若是能掌握这一条证据,不仅阮忠良人头落地,整个阮家都会一蹶不振。”
今日审问邢姑姑,的确线索颇多。
“另外,我始终在想,当年阮忠良贪墨了那么多财富,究竟都去了何处?阮家虽然过得看似稍显富足,却也没到奢靡的地步。”
“财富的去向,也值得深究。”
赵庭芳有些愁苦:“的确是这般,可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茉莉和石头他们也都不是官身,行事非常局限,无论是那名替身,还是巨额财富,都是阮家最大的秘密。”
尤其时隔多年,旧事如同尘埃,一吹风就散了。
姜云冉揉了一下额角,道:“这一点先记下,等他日有机会,我同皇帝要人。”
赵庭芳愣了一下:“同陛下?”
姜云冉的手指在扶手上敲动,发出清脆声响:“是,我费尽心机,成为皇帝宠妃,为的不就是这个?”
“一是要保证我们在报仇之后能全身而退,二则是需要更多权利和人手。”
姜云冉看向赵庭芳:“如今看来,景华琰应该能答应,不过……”
她顿了顿,才道:“还是需要再观察些许时候。”
她要人手替她办事,还需要景华琰不过问细节,人手全凭她一人差遣。
还是再看看景华琰的态度。
赵庭芳思忖片刻,才道:“倒是无不可。”
“前日陛下特地命麦院正肃清太医院,尤其是你的脉案和药方,务必要仔细挑选,不能让生人经手。”
姜云冉愣了一下:“还有这事?”
“这是麦院正亲口所言,”赵庭芳说,“看来,陛下还是很看重你,知晓要保护你的安全。”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是否上心,不看他说了什么,只看他做了什么。
景华琰这般郑重,定是不愿姜云冉出意外,因此愿意耗费心力,关心这些小事。
落日的晚霞烧红了天,从竹纹窗的缝隙里钻进来,照耀在姜云冉绝美的侧颜上。
“那还真是,有尝试的必要了。”
姜云冉眉眼柔和下来,唇角的笑意发自真心。
“看来,陛下的确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说了会儿话,赵庭芳就回太医院了。
姜云冉从书房出去,跟宫人们一起围着暖炉吃甜水。
听雪宫里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姜云冉道:“明日就是紫叶的生辰,到时候咱们叫了热锅子,在膳堂里欢庆一番,你们都爱吃什么,只管跟青黛说,让她去御膳房一一取来。”
听到这话,莺歌眼睛一亮,笑着挽住了紫叶的手:“那我要吃淮水的小羊羔,那边的羊肉可鲜嫩,有一股很浓的奶香味,打热锅子最得宜了。”
姜云冉含笑道:“好,青黛提前吩咐御膳房,明日要多少有多少,保准让大家吃饱喝足,”
“好哦。”
小宫女们欢笑起来。
景华琰踏入听雪宫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热闹,他自己都不知自己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且加快了步伐。
守在外面的钱小多眼尖,一眼瞧见陛下驾临,他正要跪下行礼,就看到梁三泰对他摇头。
钱小多机灵得很,悄无声息对小六子使了个眼色,小六子立即退下去准备热水。
姜云冉正在同宫人们说笑。
“你们放心,人人过生辰都会庆贺,我也准备了礼物,绝不厚此薄彼。”
她说完,就听到身后一道低声的嗓音:“那朕有没有?”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她直接起身,笑着看向景华琰。
“陛下忙完了?”
她快步上前,帮景华琰解开大氅:“今日外面倒是寒冷,衣襟上都挂了霜。”
此时温热的帕子已经递到手边,是伺候在身边的紫叶。
青黛已经把小宫人都领了下去,明间中的板凳也都被搬了下去,瞬间就宽敞起来。
姜云冉低头看去,见小砂锅中还有一个糖水底,丝毫不含糊:“陛下,可要尝一尝糖水吗?”
景华琰:“……”
吃剩了给他?
不过景华琰今日忙得喉咙痛,的确想要润一润嗓子,倒是不怎么嫌弃:“吃一碗吧。”
姜云冉陪着他进了雅室,景华琰仔细擦干净手,把帕子交还给宫人。
很快,雅室里就只剩下帝妃二人。
姜云冉用手背碰了碰汤碗,感觉不太热了,才道:“陛下尝尝?不太甜,只加了一点蜂蜜。”
景华琰抿了一口,香浓的芋头芬芳萦绕鼻尖,甜蜜的滋味划过唇舌,让人回味无穷。
身边人眉眼含笑,婀娜多情,再配这一碗清甜的糖水,颇有种温香软玉的惬意。
姜云冉见他衣袖上染了些墨渍,就道:“陛下,今夜是在听雪宫安置,还是回乾元宫?”
“怎么?”
一般姜云冉可不会关心这件事。
姜云冉指了一下墨渍,道:“若是在听雪宫安置,陛下得换一件常服,要劳烦梁大伴安排了。”
景华琰喜洁,最不能容忍半点脏污,他皱眉看着袖口的脏污,沉声道:“梁三泰。”
梁三泰麻溜滚了进来。
“陛下,娘娘。”
“让人取几身常服,放在北厢备用。”
“诺。”
等梁三泰走了,景华琰就直接起身,要去脱下有污渍的衣裳。
姜云冉忙起身:“左不过两刻,陛下且忍一忍?”
景华琰摇头:“不成。”
反正这听雪宫温暖如春,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等只穿着里面的素色衬衣,景华琰才觉得舒适:“你这宫里太热了,不怕上火?”
姜云冉顿了顿,有些羞赧:“臣妾月事不畅,最近都在调养,钱医正让臣妾温养,这个冬日配合用药,可以调理顺畅。”
为了治病,倒是情有可原。
景华琰握了一下她的手,发现她手心温热,这才放心。
“那你乖一些,好好吃药,可不能讳疾忌医。”
“知道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姜云冉见他神情比前些时日松快许多,便道:“事情可是有了转圜?”
景华琰睨了她一眼:“就你机灵。”
姜云冉笑了起来,她眼儿似月牙,娇俏可爱得紧:“臣妾自然很在意,毕竟臣妾可是此事的功臣。”
计谋是她出的,若是事成,肯定要讨得好处。
姜云冉可不做默默无闻的英雄。
景华琰依旧握着她的手,在她指尖轻轻捏了一下。
“过两日,便能事成,”景华琰道,“朝阳姑婆一心为国,刚得消息,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说到这里,景华琰叹了口气:“是朕的过错,让年迈的老人家还要为国事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