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慧太后有些心急:“秀姑,你是宫中的老人,有有什么不能说的?”
苏秀姑同仁慧太后也有情分,当年她刚入宫,第一个伺候的就是仁慧太后。
听到这一声闺名,苏秀姑难得有些动容。
她心一横,再度跪下,行了大礼。
“陛下,太后娘娘,”苏秀姑低声道,“方才事出仓促,臣一直在救治端嫔娘娘,只抽空看了一眼小皇子。”
她闭了闭眼睛才说:“小皇子的身形,完全不像是八月孩儿,好似已经足月了。”
“什么?”
在场众人都很惊讶。
苏秀姑叹了口气:“孩子的身形是最好辨认的,八月的孩子大约有两尺长,五官都已经长好,除了个头小一些,心肺能力弱一些,几乎同足月胎儿一般无二。”
“若小皇子还存活,即便今日难产,孩子也有一线生机,但吴端嫔娘娘生下来的却是足月的死胎。”
她比了一下大小:“小殿下已经超过了两尺,身形瞧着也结实,胎发都已经很浓密了,这绝不可能。”
对于经年接生的产婆来说,她们最宝贵的就是经验。
不光针对产妇,也针对新生儿。
有时候新生儿突发急症,她们的能力和手段都比大夫要强得多。
她能看出孩子有问题,那吴端嫔这一胎就透着古怪。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脉案却是“正常”的。
苏秀姑很知道如何禀报,她先把前因说了,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陛下,太后娘娘,臣以为,小皇子之所以会胎死腹中,并非有其他原因,而是他已经过了生产时间,却没能生产。”
这个答案更匪夷所思了。
有些急躁的慕容昭仪都说:“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太乱了。”
姜云冉拍了一下她的手,安抚道:“我以为,苏嬷嬷的意思是,一瓶水满了,不溢出来,只能炸瓶子。”
苏秀姑看了看她,颔首道:“姜娘娘所言甚是。”
“孩子临产,但吴端嫔娘娘却没有要生产的征兆,因此小皇子只能在腹中挣扎,最后无法呼吸……”
也就是说,孩子是活活憋死的。
这就更诡异了。
婴儿是在母体中孕育,羊水是他们天然的源泉,自古以来,孩子都是这样诞育的。
在场众人不是医者,却也都知晓。
这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孩子临产,吴端嫔必有反应,即便是八月早产,只要能顺利生产孩子也不会有问题。
可吴端嫔却并无反应,而是等孩子已经夭折数日之后,才在今日腹痛难忍。
周宜妃直接问:“为什么,你能看出来吗?”
事关孩子,周宜妃总是分外关心。
苏嬷嬷摇了摇头,她迟疑片刻,还是道:“还是跟端嫔娘娘的身体有关,她这一胎,怀相其实并不好。”
“端嫔娘娘太过丰腴,饮食过多,以至于小皇子养得太大,之前臣来看过数次,端嫔娘娘都说腹中总是饥饿,才会暴饮暴食。”
“可能因为如此,小殿下才显露出足月特征。”
听到这里,姜云冉心中一动。
她想起那许多诡异之处,问:“若吴端嫔中毒了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景华琰目光扫过,问:“你有何见地?”
姜云冉看向众人,道:“陛下,太后娘娘,臣妾不懂医术,但听了这么多异常,也总觉得不妥。”
“臣妾有个猜测,姑且一说,还望陛下海涵。”
她的意思很清楚,她只负责猜,求证和结果都不负责。
景华琰颔首:“你说。”
姜云冉这才呼了口气。
“臣妾是坊间长大的,”姜云冉也学着赵庭芳,以这种方式开头,“见到的奇闻轶事也多,可能想法同姐姐们不太一样。”
自从她开口,景华琰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能看出在认真聆听。
姜云冉道:“臣妾原本也觉得端嫔妹妹的这一胎怀得有些吃力,但听闻太医都说无碍,臣妾便也就安心,如今想来,或许端嫔妹妹真的无碍。”
“她自己的脉相是正常的,说明她的身体无碍,但小殿下这样忽然崩殂,臣妾不由多想。”
“会不会只有羊水有毒呢?”
“这个毒被包裹在子宫之中,对于母体没有任何伤害,因此端嫔妹妹并无病症表现,”姜云冉分析得也很认真,“但对于小殿下来说,这种毒却很致命,导致他生长迅速,身体过大,最后胎死腹中。”
姜云冉话音落下,整个殿阁落针可闻。
仁慧太后抬眸看向姜云冉,目光中有审视,也有一丝旁人觉察不到的恍惚。
她仿佛透过她,看向另外一个人。
一个曾经的至交好友。
姜云冉没有注意到仁慧太后的目光,她的看向苏嬷嬷,问:“我的猜测可有可行之处?”
苏嬷嬷本来也是满脸焦急,听到这里,她整个人都恍然大悟。
她瞪大眼睛,看向姜云冉,不由道:“贵嫔娘娘真是天资聪颖。”
说到这里,苏嬷嬷有些尴尬,她才道:“回禀陛下,太后娘娘,贵嫔娘娘的猜测十分合理,对于端嫔娘娘的病症臣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听来真是醍醐灌顶。”
景华琰微微蹙起眉头。
他还未开口,周宜妃却抬眸看向姜云冉。
她的眉眼锐利,依稀有年初时乖戾跋扈的模样。
“猜得这样准,不会是你下的毒吧?”
第118章 这一次,真是激怒他了。
周宜妃已经不问世事数月。
一是当时周家的事闹得太大,虽然景华琰金口玉言,保下了周宜妃和大皇子,但世人的口舌却也不能被禁锢。
周宜妃还算聪明,选择明哲保身,否则任何人看到她,都只能想到罪臣之后。
她的缄默和消失,才是最好的做法。
后来周家风波过去,边关战事和司务局贪墨大案积累在一起,所有人的视线从周宜妃身上挪开,她才慢慢重新出宫走动。
不过或许是冷清惯了,她再也不如以前那般乖张,反而沉默寡言,除非必要场合一概不出现。
就连后宫宫事她也置之不理,片叶不沾身。
这一句质问这样犀利,让在场众人皆是有些惊愕。
不是因为她质疑姜云冉,而是她质疑本身,都十分突兀。
姜云冉抬眸看向她,四目相对,姜云冉看到了她眼中的探究。
她的确心存疑虑。
姜云冉的目光下移,看到她手腕上挂着的那串蜜蜡。
上面有一个小巧的小金猪,瞧着有些格格不入。
那是大皇子的生肖。
为母则刚。
周宜妃或许不是个好人,但她一定是好母亲。
今日事针对到了新生皇嗣身上,这让周宜妃心中忐忑,之前压抑住的情绪展露出来,下意识质问。
她所担忧的,是有人对大皇子下手。
景华琰眉头紧蹙,明显表现出不悦神色,就连仁慧太后也叹了口气,对于今日的乱事,她显然心中不愉。
姜云冉没有去看旁人,她一瞬不瞬盯着周宜妃,语气坚定:“不是我。”
姜云冉重复了一遍:“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她的语气和眼神一模一样的坚定。
周宜妃认真看向她,片刻后,她垂下眼眸。
“是我心急,”周宜妃道,“我同妹妹道歉。”
姜云冉摇了摇头:“都是关心端嫔和小殿下,我知晓的,不会往心里去。”
仁慧太后有些意外看向她,目光里依旧有着审视和怀念。
对于这种目光,姜云冉在她和皇贵太妃身上都曾经见过。
以前不知晓。
现在想来,怕是同姜家有关。
亦或者说,同她母亲有很大关系。
母亲并未说过早年的旧事,但姜云冉可以肯定,她十五岁之前都在玉京,十五岁生辰之后,不知为何回到了溧阳。
时过境迁,前尘已逝。
曾经那些故人都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随着岁月和风沙淡去身影。
姜云冉不知姜家究竟出了什么事,当年又是什么身份,是否与这些天潢贵胄扯上关系,但姜云冉可以肯定,在事情全部查清之前,她一个字都不能吐露。
无论对谁,包括景华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