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家族曾犯谋逆大罪,她这个罪臣之后必然没有任何好下场。
谋逆事小,揭发事大。
姜云冉自幼经历了太多磨难,她读书学习,可不是科举当官,将来卖于帝王家。
努力提高自己,为的是被压迫时自己有反击能力。
更为了把所有的仇家都拉下马,让他们生不如死。
而现在,她终于把权柄握在手中,距离阮家覆灭也已经近在咫尺,她不想再生事端。
被仁慧太后这样瞧着,姜云冉面不改色,她满脸忧心,仿佛只为端嫔的未来担忧。
仁慧太后的目光停顿片刻,才收了回去。
她念了一声佛偈,才道:“秀姑,你可知晓吴端嫔中的是什么毒?”
苏秀姑摇了摇头:“是臣见识短浅,猜不到端嫔娘娘所中之毒,但这种毒一定非常稀少,以至于太医院都没能查出端倪。”
说到这里,殿阁中再度陷入寂静。
景华琰蹙眉深思,面色异常冷峻。
其余众人皆沉默,因不知要从何议论,便只能缄口不语。
就在这时,冬暖阁的房门再度打开。
孙医正擦着额头的汗,快步而出。
唰的一下,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
孙医正吓了一跳,到底入宫多年,还是维持住了该有的体面。
“陛下,白院正已经给端嫔娘娘行针,端嫔娘娘暂时沉睡,没有大碍。”
“臣也一起看过,端嫔娘娘失血过多,元气大伤,这几日需要小心调养,不能有心绪波动,熬过前十日才能平稳,务必不能告知她皇嗣的真相。”
景华琰颔首,他目光落在柔羽身上:“你可明白?”
柔羽此刻也算是松了口气。
她福了福:“是,奴婢明白,另外会告知汤姑姑,不叫宫中人随意侍奉娘娘。”
倒是还算机灵。
景华琰没有治罪,他看向孙医正,道:“对于吴端嫔的病症,此番有了新的猜测,你看是否能想到线索。”
苏嬷嬷说话干脆利落,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讲解清楚。
孙医正越听面色越难看。
到了最后,几乎是面沉如水,嘴唇紧紧抿着,显得分外紧张。
看了他的模样,众人都明白他一定猜出了什么。
景华琰淡淡道:“说。”
孙医正转身,在堂前跪下。
“陛下,”他行过大礼,才道,“臣等之前未有察觉,是臣等失职,还请陛下发落。”
看来姜云冉的猜测是正确的,顺着这个方向一斟酌,经验老道的太医立即就有了想法。
孙医正也是机敏,立即认错。
景华琰道:“此事匪夷所思,若非贵嫔聪慧,旁人怕是无法察觉。”
“饶你无罪,且继续说来。”
孙医正顿了顿,道:“陛下,若这个猜测为真,那么想要对小殿下下毒,只能有一个方法。”
孙医正把心一横:“那就是在端嫔娘娘有孕之前,就必须要服下或者接触毒药,否则无法在小殿下孕育之初就染上毒药。”
这句话,让一直稳于泰山的慕容昭仪都倒吸一口冷气。
姜云冉心中一沉,她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她睫毛轻颤,轻轻攥住手心,眼眸不经意抬起时,看到了景华琰冷峻的面容。
从踏入永福宫的那一步起,景华琰就未再展露出片刻笑容。
宫中针对皇嗣的事屡有发生,景华琰自然心中烦闷,对此深恶痛绝。
然而借着数次宫事,景华琰已经裁撤大批宫人,如今宫中侍奉的宫人除了身家清白,忠心不二的老宫人,几乎都是生面孔。
这种情况下,手段依旧层出不穷。
暗中的那道影子,始终筹谋,没有一刻放弃。
四目相对,姜云冉看到了景华琰眼眸中的冷酷。
这一次,真是激怒他了。
若有人在吴端嫔怀孕之前就对其下毒,如何能肯定吴端嫔有孕?
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所有人身上都下了毒,以此来损害皇嗣。
这种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尤其吴端嫔脉案那样正常,其余宫妃也都是平平安安,没有人有中毒的征兆。
这更令人担忧。
显然,仁慧太后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在宫中多年,最是知道这些阴私手段,因此显得格外焦急:“这可如何是好?”
仁慧太后猛地看向景华琰:“皇帝,可要再从民间征招医术高超的大夫,入宫诊治?”
见惯了仁慧太后慈爱的模样,众人几乎都忘了在先帝时雷厉风行的皇后娘娘。
事出就解决,无论如何,都要把宫中的隐患排除。
倒是景华琰蹙着眉头,安抚仁慧太后:“母后,让孙医正继续说。”
孙医正顿了顿,才道:“回禀陛下,太后娘娘,且不论这种毒药是否真的存在,此事又是否确凿,想要在所有娘娘宫中动手脚,怕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看向仁慧太后,竟还知晓要安慰她。
“况且,若真有这种毒药,怕也是珍惜少见之物,如何能得到那么多,用在宫中所有娘娘身上?”
话是孙医正说的,他自己自然明白其中深意。
前因后果也思忖清楚,才开口禀报。
听了这话,仁慧太后的面容缓和,她呼了口气:“是哀家着相了。”
说到底,还是关心则乱。
倒是在坐几位娘娘,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下毒,除了孟熙嫔有些紧张慌乱,其他三人都面不改色。
她们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异常。
尤其姜云冉入宫时间短暂,更不可能同此事沾染上半分关系。
而且,内心深处,姜云冉总觉得此事并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
孙医正见众人面色和缓,斟酌着开口:“臣记得在冬日之前,端嫔娘娘并未发胖。”
姜云冉仔细回忆,在王庶人事发时,吴端嫔也曾经到场。
那时是深秋,玉京也并不寒冷,当时姜云冉只觉得她有孕之后气色好,人也比以前丰腴一些,并未觉的奇怪。
可是随着冬日来临,吴端嫔犹如被吹了气,一下子就胖了起来。
姜云冉的目光垂落,慢慢挪到西侧殿中已经被熄灭的暖炉上。
也就是那个时候,吴端嫔开始怕冷。
姜云冉若有所思,她觉得自己摸索到了关键,可因为不知那毒药究竟是什么,而失去了该有的判断。
还是要多看医书。
姜云冉这样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厚重的帐幔被掀开,冷风呼啸而入,裹挟着鹅毛一般的大雪,在地面上落下一层水迹。
彭逾身上的斗篷都已经湿了,他快步踏入殿阁中,在门口抖了抖雪。
梁三泰倒是很友善,忙帮他脱下斗篷,递了个手炉给他。
彭逾身上满是寒气,他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容被冻得通红,眼眸中难得显露出急切神色。
“回禀陛下,臣着慎刑司检查永福宫中所有暖炉和红螺炭,发现……”
彭逾顿了一下,道:“发现所有的红螺炭中,都被加了寒苦草。”
姜云冉心中一惊。
怎么又是寒苦草?
而听到这话的孙医正猛地抬起头,他满脸惊愕,片刻之后露出显而易见的恐慌。
“寒苦草?彭大伴能确定?”
彭逾坚定地道:“能确定。”
孙医正转过身来,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景华琰的膝盖上。
“陛下,臣知晓今日所有事情,还请陛下允臣单独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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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独禀报,就证明此事事关重大。
孙医正自己也不知会如何牵扯,因此不敢当众说出,只能先禀报景华琰,等陛下定夺。
景华琰垂眸睨了他一眼,片刻后才看向仁慧太后。
“母后,今日已晚,端嫔也暂时平安,不如各自散去,以筹备冬至宫宴。”
后日就是冬至,马虎不得。
仁慧太后倒是没有犹豫。
她看了一眼对面几位年轻宫妃,扶着彭尚宫的手起身:“孟熙嫔,这十日永福宫的差事,就交由你来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