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阮含珍这样可怜巴巴看着,素雪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却又不敢隐瞒。
她低声道:“姜……升为昭仪了。”
“什么,我没听清。”
阮含珍说:“你再说一遍。”
素雪慢慢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眸。
“娘娘,姜贵嫔被陛下封为昭仪,统领六宫事。”
“什么!”
阮含珍只感觉气血翻涌,冲天的怒气聚集心头,让她胸口一阵阵抽痛。
素雪却还没说完。
“春日来临,万物复苏,昭仪娘娘说近来宫中减省开支卓有成效,全赖宫人的努力,因此禀明太后娘娘,陆续给各宫宫人分发奖赏。”
“宫女都是一副银耳环并一只银戒子,黄门都是五钱银子的赏金。”
“所以……”
素雪依旧看着阮含珍满含恨意的眼睛,她声音放的很轻,一句话说得很慢。
“所以小宫女们都很开心,也都很感激昭仪娘娘,都在挑选自己喜欢的样式,这几日宫里气氛极好,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怎么可能不好?
姜云冉发奖赏,不给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直接给现银。
宫女们爱漂亮,便给银首饰,以后带出宫去都是体己,黄门就更不用说。
这是实打实的恩惠。
谁会不高兴?谁会不感恩戴德?
宫中上下,人人都要夸姜云冉一句好,这姜昭仪的名声,简直盖过了周宜妃和梅贤妃。
“凭什么?”
阮含珍死死拽着锦被,她一口银牙几乎要咬出血,眼睛外凸,红血丝遍布。
看起来吓人极了。
“啊,凭什么!”
“这贱人,这贱人,我要杀了这贱人!”
阮含珍嘶吼着,就要往前扑上来。
但素雪却仿佛吓着了,没能立即拦住她。
于是,阮含珍就这样嘶吼着滚落在地。
她“啊”了一声,素雪才赶忙上前,伸手就要扶她。
“娘娘,无事吧。”
“别碰我!”
阮含珍爬跪在地,披头散发,狼狈极了。
她跪在那犹如一头寻找猎物的猎狗,满眼都是血腥。
“我要杀了她。”
阮含珍重复了那句话,然后才说:“我要让她把欠了我的都还回来,我要让她生不如死,血债血偿。”
素雪蹲在她身边,垂眸看着她纤细的脖颈。
“是啊娘娘,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阮含珍慢慢直起身,她握住素雪的手,眼睛里慢慢流出眼泪。
“素雪,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素雪回望着她:“娘娘,奴婢是娘娘的奴婢,但凭娘娘差遣。”
阮含珍狠狠擦干眼泪。
她站起身,衣衫不整站在殿阁中,看着昏暗的卧房。
窗边的花瓶里空空如也,扫洗宫人就连地都不扫,更不用说每日鲜花。
屋子里有一个很闷的气味,果缸也都空了,无法散发水果的香气。
因她时常不小心打翻茶杯,地毯上都是斑驳痕迹,但典物局不肯送来新地毯,就只能将就着用。
这破败、脏污、让人忍无可忍的寝殿,她已经住够了。
她要搬出去!
阮含珍的眉眼前所未有的凌厉。
被关禁闭之初,她还算平静,母亲过世之时,她也不过是哀痛而已。
但两个月熬下来,听闻仇敌风光高升,被满宫称赞,她再也忍受不住。
这一刻,阮含珍彻底疯了。
她想要除掉姜云冉,让她死无全尸。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你去一趟……说我要见她。”
素雪有些迟疑,她压低声音道:“可是娘娘,咱们东配殿除宫人,其余不允许进出。”
阮含珍冷笑一声,道:“无碍,她会想办法来见我的。”
“你告诉她,我都知道了,她就会来的。”
“娘娘,究竟是什么事?”
阮含珍拍了拍她的手,道:“此事你不知,还安全一些,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
素雪眸子一闪,她乖巧低下头,道:“是,奴婢尽力而为。”
此时的听雪宫,正欢声笑语。
姜云冉升为昭仪,自然要宴请各宫姐妹。
不过周宜妃和梅贤妃都是礼到人不未至,其余诸妃都有到场。
春日宜人,阳光温暖,前院中的那颗四季桂新绿抽芽,盈盈点缀枝头。
姜云冉让宫人在院中搭了棚子,直接摆了一张圆桌,便同各宫姐妹一起,坐在院子里用膳赏景。
席间,姜云冉特地敬了慕容昭仪一杯酒。
“多谢姐姐这些时日的帮衬,否则我是真忙不过来。”
慕容昭仪举杯浅笑,直接一饮而尽:“好说。”
两杯青梅酒一饮而尽,慕容昭仪洒脱地翻倒酒杯,显示自己的豪迈。
“只要不让我日日操心,帮你算几次账,简单得很。”
苏宝林温言软语:“也不知姜姐姐使了什么手段,才让慕容姐姐同意看账簿,怕是得千金万两吧?”
她这话一说,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慕容昭仪是出了名的不耐烦这些琐事,推脱过数次,现在终于有姜云冉出来主持宫事,立即一推干净。
她能帮忙算账,真是稀奇事。
“千金万两不用给,她威胁我,说我要是不帮忙,就让太后重新给我安排差事。”
慕容昭仪笑呵呵地说:“可真是太吓人了。”
就在一片和乐声里,韩才人忽然开口:“再过几日,阮宝林就能出宫了吧。”
————
对于韩才人,姜云冉每次瞧见,都觉得她很奇怪。
她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以至于除了姜云冉,就连慕容昭仪都看出她的不妥。
她若真有能让皇帝惊艳的本事,也不会多年默默无闻,无恩无宠,可若无这本事,却又如何忽然引得皇帝意动,获得荣宠升位。
尤其在她“侍寝”之后,同旁人一起来听雪宫阴阳怪气,就更显得奇怪了。
若她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如何会一连沉寂数年,若是她能,就不会再刚得势时就针对宠妃,简直没有头脑。
她的所有行为都是相悖的,身体里仿佛住了两个人,相互搏斗,夺取权利。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姜云冉对她心生疑虑。
后来徐德妃告知的真相,才让姜云冉终于明白,韩才人身上的矛盾究竟为何。
她的忽然起复,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旁人指点。
可皇帝的冷待,却又让她心生怨恨,忍不住同姜云冉撒气。
说来说去,她都不是个聪明人。
她所有的光彩和亮点,都是被别人指点,说白了,她就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
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此刻亦然。
姜云冉觉得很有意思。
不知这一次是她自己故意为之,还是幕后之人指使,总归都是这些不上台面的小伎俩,姜云冉根本不往心里去。
“是啊,”姜云冉叹了口气,“如今想来,卫妹妹也已经故去两月了,时间真快啊。”
一说起卫新竹,众人就又想起吴岁晚,沉寂的气氛蔓延,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慕容昭仪睨了一眼韩才人,才道:“尘归尘,土归土,过去就过去了。”
“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
冯采女抬起头,造办处给她配了一副琉璃镜,她出门时经常戴着,看起来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