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三军一直平稳,未有太大变故。
姜云冉对如今政事可谓是烂熟于心,但十几年前的事情却并不清晰。
夏岚心知肚明,讲解得格外仔细。
“娘娘,邓恩被贬官至甘宁,是在天启五年年末,他当时上表感谢朝廷恩赐,允他赴任途中归乡省亲,根据记载,他是天启五年十二月初十出发,大约在年关底下抵达河靖。”
“在家过了年之后,他上表要赴任,朝廷准允,他应该在天启六年上元节之后启程。”
说到这里,夏岚蹙了蹙眉头。
“然后,他就失踪了。”
姜云冉愣了一下:“失踪?”
她以为邓恩病逝任上,或着遭遇危难暴毙,却未想到他是失踪。
如果是失踪,就感觉很有说法了。
夏岚道:“一般官员赴任,身边会带着自己的师爷和仆从,一路都要走官驿。”
“从河靖到甘宁途径两道,约莫有二十日路程,如果走官驿,行程会略微快一些,十四五日就能抵达,”夏岚说,“根据当年甘宁县衙上表的奏折,可以看出一直等了一个半月,也就是到二月末也未见到新任的县太爷赴任,县丞才觉得有异。”
“当时的县丞还算果断,当即就派了快班捕快沿途搜寻,最终一无所获。”
“包括师爷、两名仆从、一名车夫和马车,加上县太爷本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姜云冉若有所思:“最后有登记的官驿是哪里?”
夏岚说:“是距离甘宁最近的汤林,从汤林出发,不过两日就能抵达甘宁,不过沿途除了高山便是深谷,这一段路途并不好走,两县之间便也少有往来,就是商队行走,也不会选择这一条路。”
但邓恩是赴任,又没有携带辎重,因此还是选择路途最短的路径行车。
姜云冉的手指在桌上轻点:“我记得汤林也属于九黎。”
九黎地形狭长,不仅接壤大片丰庆草原,也与其他州府相交。
因位置特殊,也算是兵家必争之地,历代皆有重兵把守。
姜云冉道:“天启五年时,是谁驻守在九黎?”
夏岚禀报:“九黎因同西狄多有摩擦,早年便有重兵把守,最早时有护国军兼守,后西狄吞并丰庆草原所有部族,野心勃勃,朝廷便另外调兵遣将,先后有定国公、南安伯、忠义伯等驻守。”
姜云冉:“……”
这可真是,百花齐放。
终于摸到了线索,可这线索也太庞杂了。
廖家、徐家乃至宗亲和沈氏都在九黎有过身影。
“天启二年时是定国军驻守,后有事端,天启五年,改为忠义伯驻守,但忠义伯那时并非先帝的亲信,忠义军也并不壮大,为保边疆太平,天启六年之后,再次改为沈氏驻守。”
姜云冉回忆了一下,说:“是皇贵太妃的弟弟定国公沈穆?”
对于她的知之甚详,夏岚并不惊讶,她道:“的确是定国公沈穆。”
“其实当年沈穆不过只二十几许的年纪,年轻气盛,朝中多有反对,不过先帝却力排众议,必要让沈穆驻守九黎。”
“定国公也不负所望,成功守住了九黎,同西狄打得有来有回,至今十几载定国军已经成为九黎的常驻军,为保大楚平安而英勇无畏。”
但凡是军将,就没有不仰慕英雄的。
夏岚亦是如此。
不过姜云冉听到这里,脑海中已经慢慢有了清晰的思路。
她抬眸看向夏岚,表情异常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石破天惊。
“天启二年发生的事情,你可知晓?”
天启二年,是宫中的禁忌。
前朝后宫但凡知晓当年实情的,无一人敢多言,多数知情者已经化为尘土,再也不能告知后人。
姜云冉可以肯定,年长的太妃们,景华琰及前朝老臣,肯定是知之甚详的。
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没有声张。
那一段过去,肯定非常重要。
牵扯到了皇室的秘辛,也牵扯到了无数朝臣,甚至……
姜云冉认为,也牵扯到了景华琰。
而姜家,或许就是在那一场风云里,蒙冤败落,满门抄斩。
现在,姜云冉决心挖出当年的真相。
只有如此,才能还姜家清白。
也能顺藤摸瓜,把幕后之人及党羽们一网打尽。
夏岚抿了一下嘴唇,显得十分局促。
她难得露出这般神情,与她以往的沉稳干练十分相悖。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显然在等姜云冉的保证。
姜云冉垂眸看着茶盏,语气冷淡:“怎么,陛下有口谕,不让你说?”
夏岚摇了摇头,最终还是道:“未曾,陛下口谕,让下臣全听娘娘做主。”
“那你说,我听,”姜云冉慢慢勾起唇角,“踏出这道碧纱橱,再无一人能知。”
夏岚深吸口气。
她定了定心神,终于开口:“天启二年,九黎一战大败,牵扯数名重臣通敌叛国之罪。”
姜云冉的心跳骤然加快。
当年的真相,在她眼前徐徐铺开。
满是血色。
第130章 通敌叛国是比谋逆还要重的大罪,只要证据确凿,一律满门抄斩。
天启二年春日,比往年都要寒冷一些。
倒春寒的冷风从丰庆草原刮过来,险些吹倒刚插好的秧苗。
守城的士兵裹紧棉袄,一丝不苟站在城门前,不敢松懈半分。
一队巡逻的先锋营路过,守城军的什长过来,问:“如何?”
先锋营的什长说:“瞧着还算平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这几日要来大暴雨,弄得人仰马翻。”
守城军什长叹了口气,道:“百姓吃饭看天,可不要紧张,国公爷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同少将军一起巡城。”
国公爷自然就是皇后的父亲,沈虔。
当今圣上能继承大统,全赖沈皇后阖家支持,因此刚一登基便封太子妃沈稚为皇后,封丈人沈虔为定国公,一等定国将军,封皇后长姐沈秋为定国公世子,少将军。
沈氏满门忠烈,其兄长早年便战死沙场,后由其长姐沈秋接过重任,率领沈家军保家卫国。
在定国军中,无论是国公爷还是少将军,都很得将士们的崇敬,相当有威严。
两人说着话,都在感慨国公和少将军的忠义。
就在此时,城墙上的士兵惊慌地喊:“敌袭,敌袭!”
九黎城一下陷入风声鹤唳。
就是这一场战争,让年迈的国公爷和少将军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其实以定国军的战力,不可能输给刚刚收拢丰庆草原的西狄,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西狄不仅知晓定国军大军前行路线,甚至知晓辎重和粮草,数次偷袭成功,打得定国军措手不及。
即便先锋营都是勇猛无畏的战士,可长达两月的围困还是太过残酷,最终,定国军的先锋营全数战死,无一人投降。
这一场战争太过惨烈,后调拨忠义伯徐闯临危受命,鏖战三月才终于把西狄打回丰庆草原。
然而事情远未结束。
因为定国公和少将军为国捐躯,定国公主力先锋尽数战死,先帝雷霆震怒,要求彻查战争始末。
这一查,当真是不得了。
时任参军姜若诚和刘州两人皆有与西狄来往书信,而两人又与定国公幼子,时任定国军千户沈程感情甚笃,是总角交情,因此就连沈程也被牵连其中,一并审查。
后经查,沈穆的兄长沈秩也有通敌叛国之嫌,所有涉事人等家族多达二十余,震惊朝野。
说到这里,夏岚明显不敢继续说了。
姜云冉慢慢转着手腕上的碧玺珠串,她垂着眼眸,只看向膝盖上的牡丹花织绣。
早春暖阳,京中的牡丹竞相开放,整个玉京一派繁花似锦,满城缤纷。
然而二十一年前的那个春日,整个玉京却是一片血海。
通敌叛国是比谋逆还要重的大罪,只要证据确凿,一律满门抄斩。
时隔多年,历史已经淹没在岁月里,那么多人命和血泪堆积出来的,只有经历者的缄默。
夏岚所知,已经是极限。
丹凤卫不仅要执行上峰差事,还要维护皇家清誉,若夏岚对此一无所知,到底不好当差。
她能知道当年这些过往,是因她是丹凤卫都指挥史,而非她能力卓绝。
各种细节均无人知晓,或许只有等大楚亡灭,新朝修史的时候,才能窥探曾经的动荡。
夏岚话音落下,寝殿中一片安静。
她不敢多言,只安静坐在绣凳上,就连呼吸都没有声音。
姜云冉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能猜到当年姜家一定卷入大案之中,却没想到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难怪母亲当年隐姓埋名,数年不敢入京,难怪她一身才学,却只能以织绣养家糊口。
姜这个姓氏,或许都是玉京曾经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