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爱惜绣娘的付出。”
景华琰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他用蒲扇扇了一会儿,颇为满意:“说实话,那团扇可没这个好使,凉快着呢。“
仔细看了看编织精巧的蒲扇,景华琰问:“这是你自己做的吧?”
这样朴实耐用的东西,一般都是姜云冉自己做的。
姜云冉颔首,抿了一口玫瑰饮子,说:“这是坊间百姓都会用的蒲扇,我改进了一下大小,做成了圆扇形状,这样拿在手里轻巧却又耐用。”
景华琰左右看看,爱不释手。
“这一个就给朕吧,朕带回去用。”
姜云冉睨了他一眼,跟着笑了起来:“又不是多值钱东西,我一天能做十个,回头都给陛下备上。”
景华琰颔首,目光却落在她小腹上。
“今日如何?”
孩子才两个多月,基本算是不存在,姜云冉拍了一下肚子,说:“好得很。”
“你别累着就好,这扇子,你回头做几个精致一些的,送去给太后。”
四目相对,姜云冉了然。
“知道了。”
这宫里的孝顺名声,最简单不过,根本不用付出多少,唯用心而已。
隔三差五的孝敬,生病时的侍奉,就值得人人夸奖,史书上都能狠狠美言几句。
且说生病侍疾,其实太后根本不耐烦宫妃伺候,还是习惯彭尚宫等人照料,因此宫妃们即便是过去了,也都是在花厅里吃茶谈天,有时候太后心情好,还会赏赐她们叶子牌,让她们自己玩。
不过是换个地方打发时间罢了。
如今宫里是多事之秋,之前太后生病,甚至没让宫妃侍疾,一律以不便打扰为由回绝。
十日之中,只见了景华琰和姜云冉。
当时太后面色如常,并未显得病弱,她还关心姜云冉。
“宫里事情繁多,你也别太操心,有什么事,就让尚宫们操心,你是主子,记得万事不用亲自动手。”
太后看着姜云冉年轻的面容,忽然叹了口气。
“哀家就是以前太劳心,落得个心力不济的病根,如今寿数难以长久了。”
姜云冉忙道:“娘娘可莫要这般说,陛下这几日一直在同孙医正商议,想要寻些方子。”
仁慧太后摆摆手。
“生死有命,强求无用,”她笑了一下,眼尾的皱纹沧桑,“哀家到了这个年岁,相熟之人已经故去大半,如今的念想,便是孩子们。”
她目光垂落,看着姜云冉的目光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温柔。
“你好好保重,同皇帝长长久久的,哀家就很知足了。”
姜云冉现在回忆起来,当时仁慧太后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怀念。
怀念的,可能是曾经的青春时光,也可能是消逝在时光中的故人。
两个人说了几句闲话,午膳就已经备好了。
今日的午膳有一道新菜。
听闻是川渝道刚入宫的厨子所做,满满一大碗端上来,酸鲜爽辣便扑面而来。
姜云冉看着汤碗里红艳艳的油泼辣子,顿时分泌出口水来。
这味道,谁闻了不迷糊?
景华琰看着这一大碗汤粉,说:“你近来胃口不开,还容易孕吐恶心,这道菜正适合。”
姜云冉让青黛给她盛了一碗,用筷子夹起里面炸得金黄酥脆的黄豆,放在嘴里咬了一下。
咯吱一声,香味在唇齿间弥漫。
“叫什么?”
景华琰看了一眼梁三泰,梁三泰忙道:“贵妃娘娘,这道菜名字非常简单,就叫酸辣粉。”
的确是简单易懂。
梁三泰侍膳很有一套,他等姜云冉吃下第一口粉,立即就说:“这酸辣粉要用红薯粉,和豌豆苗一起用鸡汤熬制,出锅之后加一勺麻辣鲜香的肉卤子,点上一勺醋,再加脆黄豆,就能出锅了。”
的确如此。
第一口粉吃下去,酸辣的味道直冲头顶,瞬间便冲开味蕾,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
的确好吃又开胃。
姜云冉眼睛一亮,她看向景华琰:“陛下吃的时候可别放那么多油泼辣子,省得胃痛。”
景华琰从善如流。
虽是很普通的民间美食,可好吃的东西根本不讲究来路。
宫中跟坊间的饭食几乎一样,无非就是食材花样多一些,珍馐多一些,摆盘和用的功夫多一些罢了。
姜云冉一连吃了两碗,很是满足。
她笑道:“这道菜,可以加入常例了。”
见她吃得高兴,景华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梁三泰也终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自从贵妃娘娘孕吐,胃口不开,陛下可是忧心,叮嘱他日夜守着御膳房和御茶膳坊,生怕伺候不好娘娘和小殿下。
也是他机灵,特地寻了川渝道的厨子,终于解决了这一难题。
美美用过一顿午膳,姜云冉心情颇好,午睡之前,同景华琰在花园中闲逛。
因着冬日就要搬去飞鸾宫,姜云冉没有让宫人再侍弄后院的花草,白费功夫不说,还要浪费银钱。
这时后院的花草难得有些凌乱,没那么精致华丽,却多了几分野性之美。
“关于周宜妃生辰那日之事,澄江已经招供,的确是梅辰君下令,让她寻御花园黄门所做,后来也是她送去一碗米粥,毒死了那名宫人。”
姜云冉叹了口气:“她的手段真是狠厉。”
的确,梅辰君真是一点都不留后路,帮她做事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好下场。
也是阿幼命大,她不知梅贤妃是假孕,一直担心她的身体,也因为这份忠心,她保下了自己一条命,没有被那一碗毒粥送走,成为了最重要的证人。
景华琰点头,他环着姜云冉的腰身,把她牢牢守护在自己的身侧。
“不过,那名同柔羽接头的宫女,就不好查了。”
“绯烟宫的宫人的确对其有印象,只说是名叫阿珠的扫洗宫人,在绯烟宫只待了一月,因为偷盗如练的财物被贬斥,送去了浣衣局。”
姜云冉蹙了蹙眉。
“这么巧?”
景华琰颔首:“就是这么巧,送去浣衣局之后,阿珠就病死了,前后没有两个月。”
“至于她做过什么,又同柔羽有什么关系,无从查起,她并非孤儿,看起来同柔羽等人也不相似。”
“吴裕妃之案,只能再行细究。”
姜云冉颔首,叹了口气。
如今,御花园一事和绯烟宫一案真相大白,不用再提心吊胆,算是好事一桩。
说到这里,景华琰顿了顿,看向姜云冉。
“阮家出事了,你可知情?”
夏岚和丹凤卫正在全力追查阮忠良贪墨和邓恩一事,姜云冉让其不用分心,京中之事不用分神。
因此,她竟真不知阮家出了什么事。
见姜云冉疑惑看过来,景华琰挑了一下眉。
“爱妃不是最关心阮家?怎么竟是不知?是夏岚办差不力,还是爱妃逗我开心?”
姜云冉伸手在他劲瘦的腰上轻轻拧了一下,道:“不告诉你。”
说罢,她凤眼一扬,嗔怪道:“快说。”
景华琰低低笑了一声,才道:“仪鸾卫禀报,说宣旨那一日,阮含栋看起来有些疯癫,当众嘲讽阮忠良。”
“因为阮含珍所做所为,连累了阮氏,阮家旁支非常不满,在阮忠良收拾行李的这几日,日夜上门闹事,”景华琰淡淡道,“都被发疯的阮含栋打了出去。”
不能科举,对于阮家是沉重的打击。
而对于阮含栋来说,数年努力毁于一旦。
他本来可以成为朝廷新贵,名留青史的。
结果,终其一生,再也没有入仕的机会。
“因为不能科举?”
景华琰摇头:“并非如此。”
“他是厌恶阮家那些旁支,借此机会大闹一场,”景华琰说,“闹完之后,他又跑去骂阮忠良,说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名字白起了。”
姜云冉:“……”
不愧是有状元之才,骂人真是精准。
然而子不说父之过,最终,阮忠良则打了阮含栋一顿,阮家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姜云冉并不唏嘘。
阮家即便落败,再无复兴的可能,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但姜云冉还要为赵庭芳等其翻案,不能让她们终此一生背负罪名而活。
阮忠良还活着,事情就还没有结束。
他要为他犯下的累累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