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含璋想起方才摸到的脉相,心中一横,直接伸手就去拉吴美人。
“姐姐,小心。”
阮含璋的惊呼声音清亮,让上下所有人都能听清。
她身姿矫健,自不是身娇体软的闺阁千金能比,因此一把就拽住了吴美人的纤细手腕,把她重新拉回了二楼楼梯口。
两人身形交错,一个上,一个下。
阮含璋自己一个不稳,眼看就往下栽倒而去。
她自己算过,只要她踩稳转角平台,刚好借力抓住栏杆,立即能稳住身形。
虽然可能会撞疼胳膊,却有惊无险,不会受伤。
阮含璋心中一横,没有勉强稳住身形,直接往楼梯口跌落下来。
一切都是电光石火。
在一片惊呼声里,预计的疼痛没有到来,阮含璋只觉得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把她揽在了怀中。
她愣了一下,下一刻睁开眼眸,对上了景华琰深邃的星眸。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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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华琰未曾想阮含璋竟然这般舍己为人。
这与她平日的表现十分不符。
但若人心底存善,自然愿意伸出援手,如此可见阮含璋到底是个良善之人。
景华琰自幼习武,身手矫健,两三步踏上台阶,一把把阮含璋抱在了怀中。
阮含璋由上而下跌落,即便身形纤瘦轻盈,力道却不轻,狠狠在他怀里撞了一下。
“怎么回事!”
等人接稳了,景华琰才轻忽口气,皱眉质问。
“陛下,臣妾不是有意为之!”
周宜妃未曾想闹了这样的事端,她冷冷瞪了一眼吴美人,就要训斥她故意跌到。
然而她一个“你”字还未说出口,转眼便看到吴美人眼睛一翻,整个人往后一仰,直接晕倒在宫女的怀中。
“娘娘!”
吴美人的宫女素素急得眼睛通红:“娘娘您没事吧。”
那宫女也是机灵,直接看向景华琰:“陛下,救救美人娘娘吧。”
景华琰扶着阮含璋站稳,身形利落,两步踏上二楼,弯腰直接把吴美人拦腰抱起。
“传太医。”
他大步流星下楼,一边走一边吩咐:“贵妃、德妃,安排朝臣出宫,宜妃、阮宝林随朕来。”
景华琰处事一贯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他根本不管事情牵扯到谁的头上,出事立即便解决。
阮含璋福了福,立即跟上,并未管身后周宜妃怨恨的眼神。
景华琰把吴美人抱到百禧楼休憩用的厢房,等人安顿好,一直在百禧楼待招的白院正和麦院正便联袂而来。
“陛下。”
景华琰道:“麦院正,给吴美人看诊。”
暖阁中,麦院正和白院正给吴美人请脉,外面的雅室中,景华琰坐在上首,淡淡看向阮含璋:“阮宝林,你来说。”
阮含璋抬眸看了一眼周宜妃,似有些胆怯。
景华琰道:“朕在此,尽管畅意直言,不用害怕。”
阮含璋便重新看向景华琰,眼眸中立即氤氲出委屈的泪花。
美人含泪,如莲花纯洁。
“回禀陛下,方才妾陪同吴姐姐下楼时,正巧偶遇宜妃娘娘上楼,因楼梯口狭小,宜妃娘娘便……拉扯一下吴姐姐,以致姐姐身形不稳,向下跌去。”
她没说周宜妃推搡吴美人,已经够给周宜妃脸面了。
但周宜妃还是火气冲天:“哪里是本宫拉扯,本宫已经提前说了让你们让开,还堵在那里,本宫便挥手让你们让开而已。”
阮含璋不理她,只看向景华琰,委屈地要落泪。
“陛下……”
景华琰睨了周宜妃一眼:“阮宝林,你说。”
周宜妃气得面色发青。
阮含璋这才得意地看了一眼周宜妃,回过头来道:“妾方才就瞧见吴姐姐面色不好,知她今日身体不适,那一刻也未曾多想,只是不想吴姐姐受伤,伸手就去救她。”
说到这里,阮含璋好似后怕地道:“未曾想妾自己无法站稳,跌了下去,还好有陛下所救。”
说到这里,阮含璋站起身,给景华琰行福礼。
“妾谢陛下救命之恩。”
这般心地善良的美人,谁会不喜欢?
景华琰听到此处,便起身扶了一下阮含璋的胳膊,声音也十分柔和:“你做的很好。”
他让阮含璋重新落座,才淡淡瞥了一眼周宜妃。
“宜妃,可是如此?”
周宜妃手里狠狠绞着帕子,阮含璋说的的确是实话,甚至没有添油加醋,这让周宜妃即便要反驳,都不知要如何开口。
她不甘,愤恨,还有些委屈。
这些女人哪里就这么脆弱,只轻轻一推就要倒地不起,甚至还吓得晕了过去。
吴美人自己身体孱弱,与她何干?
周宜妃心里如此思忖,可抬眸看到景华琰淡漠的星眸,却又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她入宫多年,自是知晓景华琰的脾气。
有时候,说真话要比说假话来的轻松。
“陛下……”
周宜妃最终还是低了头:“是臣妾之过,臣妾只是心急香囊掉落,着急回来寻找,并非有心害人。”
如此说着,周宜妃竟忽然落下泪来。
“那香囊是臣妾母亲特地上洪福寺求来的,就为保明宣健康长大,若是丢失,臣妾心中实在难安。”
说到这里,周宜妃眼泪汹涌,竟然真的痛哭起来。
大皇子生来孱弱,还在襁褓之中就几次气绝,多亏太医院妙手回春,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但到底没能恢复康健,一直病歪歪的,时至今日也不敢带出来见风。
周宜妃作为母亲,为了孩子焦虑至此,其实情有可原。
阮含璋垂下眼眸,她并非物伤其类,只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眼泪潸然而落,阮含璋用帕子擦了一下眼角,哽咽地道:“陛下,妾有陛下相救,并无大碍,若吴姐姐也无事,还请陛下宽宥宜妃娘娘。”
这话一出口,周宜妃都忘了哭。
一时间,暖阁中气氛竟有些迟滞。
“你啊。”景华琰忽然笑叹一句。
他语气里的宠溺清晰明了,即便周宜妃依旧沉浸在悲痛之中,还是把那久违的爱重听进了心里去。
世间千般,白驹过隙,人不因得到而喜悦,只因不得而彷徨。
周宜妃的眼泪如珍珠滑落,泪盈于睫,反而有种楚楚可怜之姿。
景华琰与她,从未有这般轻言细语时。
周宜妃心中五味杂陈,她张了张口,话到嘴边,最后也只说了一句:“多谢阮妹妹。”
她到底说了一句软话。
不过再抬头看向景华琰时,她眼中却少了几分委屈,多了几分坚定。
“陛下,若吴妹妹当真因臣妾而病,陛下尽可责罚,的确是臣妾的过错,臣妾不会逃避。”
倒是还挺有骨气。
阮含璋有些意外看向她,见周宜妃已经擦干眼泪,坐在那垂眸不语。
景华琰道:“宜妃只因明宣之病烦忧,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朕心中有数。”
周宜妃安静不语,没有回答。
一时间,雅室安静至极,无人再开口。
略坐等了片刻,暖阁中传来脚步声。
片刻后,年逾四旬的白院正大步而出,神色如常地来到景华琰面前,撩起官服直接跪地。
“回禀陛下、宜妃娘娘、阮宝林娘娘,”白院正声音平稳,吐字清晰,“吴美人娘娘昏厥,只因气虚体弱,并非惊吓过度导致。”
如此看来,此事便同周宜妃无关了。
周宜妃未曾显露出喜悦,依旧眉头紧锁:“本宫记得,吴美人并非身弱之人,多年以来也不曾缠绵病榻,因何会气虚体弱?”
白院正拱手行礼:“宜妃娘娘所言甚是。”
他恭维完周宜妃,转头看向景华琰。
方才重新躬身行礼,恭敬至极。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吴美人娘娘有孕,刚足月余。”
这话一出口,雅室陡然一静。
阮含璋没有去看周宜妃的神情,她立即起身,笑意莹莹道:“恭喜陛下,宫中又要添丁,这是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