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恭喜不似作伪,是真心实意恭贺。
紧接着,周宜妃也跟着起身,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景华琰此刻才慢慢有了笑容。
他眼眸深邃,淡淡看向众人,唇角却微微勾起,不怒自威,即便喜悦也从不张扬。
“甚好。”
“白院正,起身回禀。”
白院正起身,才继续道:“吴美人娘娘是头胎,加之最近春夏交替,因此夜里时常不能安寝。”
“娘娘的月事一贯不顺,此番间隔略长也并未在意,并不知晓自己身体不适是因有孕,以为害了暑热,这些时日便有些贪凉。”
“故而娘娘气虚体寒,越发病弱,这才因担忧阮宝林娘娘而晕倒。”
白院正到底是宫中的老资历,颇得两代帝王的认可,他说话办事极为沉稳,诊断病情也都是望闻问切,从实出发,从不会教条固执。
他说到这里,景华琰犹自放松,不再凝眉。
“吴美人现下如何了?”
白院正道:“回禀陛下,麦院正正在给娘娘行针,暂且稳固娘娘的气元,待娘娘醒来,以汤药调理月余就能恢复如初。”
景华琰这才淡笑道:“好!”
“你们办的很好,有赏。”
他大手一挥,身边的梁三泰便朗声道:“陛下有赏。”
白院正谢恩之后,景华琰才看向周宜妃。
“此番虽并无大碍,但诸事由爱妃而起,还需小惩,以免乱了宫规礼法。”
周宜妃倒是心平气和,没有往日那般乖戾,她起身道:“是,臣妾知错,但凭陛下责罚。”
景华琰道:“宜*妃行事慌急,体统有失,罚闭门思过一月,罚俸一月,以儆效尤。”
这个责罚,已经相当温和了。
甚至责罚的理由都不是冲害有孕宫妃,只是体统有失,以此可见,景华琰对周宜妃温情尚存。
周宜妃便又红了眼眶,她躬身行礼:“谢陛下宽宥,臣妾这就告退,回宫思过。”
景华琰颔首,见她要离去,才道:“白院正,你随宜妃一起去锦绣宫,大皇子的身体务必经心。”
“是。”
周宜妃站在宫门口,听到此言也未曾回头,只遥远说了一句:“谢陛下。”
等人都走了,阮含璋在微微松了松腰肢,起身来到景华琰身边。
她给景华琰倒了一碗温茶,巧笑倩兮:“恭喜陛下。”
私下相处与有外人时,虽看起并无太大区别,但那种亲昵却显而易见。
这种相处方式,更让人觉得舒服。
景华琰也慢慢放松下来。
他抬眸看向阮含璋,拍了一下身边的位置。
阮含璋靠坐在他身边,一时间安静无言。
过了许久,景华琰才问:“你可也想孕育皇嗣?”
阮含璋勾了勾唇角,她挽住景华琰的胳膊,依赖地靠着他。
“妾自然是想的。”
她说着,在繁复的衣袖中找到景华琰的手,温柔地握住了他的。
“然运道不同,天机难违,孩子都是大机缘,何时而来,因何而来,人力不能改。”
阮含璋声音轻软,娓娓道来。
“等到机缘降临那一日,妾一定好好爱护他,成为最好的母亲。”
景华琰反手握住了她细腻的软手。
“你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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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景华琰下达数道圣旨。
其一,宣告长春宫吴美人有孕,特此升其为从四品端嫔,赐住永福宫后殿,王选侍因侍奉有功,升为正七品采女,一并挪入永福宫后殿。
其二,因阮宝林救人有功,以身相救,保全皇嗣,特晋封为正五品庄嫔,赐住长春宫后殿。
不过因吴端嫔需养胎一月,暂不挪宫,阮含璋便也请旨暂住棠梨阁,不打扰吴端嫔的调养。待吴端嫔身体康复,搬至永福宫,她再搬入长春宫。
宫中的宫殿皆有定数。
九嫔之上,所有主位娘娘皆按主位宫殿而住,九嫔之下依附于主位娘娘,居住不定。
比如端嫔,其寝殿为永福宫后殿,比如庄嫔,主位长春宫后殿,此宫规自古有之,不过历代皆有特例,因此非确凿定例。
诸如此等延迟一月挪宫,更有甚者,不足为虑。
故而延迟搬宫一事并未引起波澜,倒是吴端嫔有孕和阮含璋入宫未及两月便升为主位娘娘,实在让人侧目。
宫里人议论纷纷,对阮含璋的荣宠羡慕有之,嫉妒亦然,一时间,长春宫和听雪宫皆是热闹场。
倒是慕容婕妤和卫宝林并未表现出嫉妒,皆为她欢喜,特地至棠梨阁庆贺。
阮含璋便命让钱小多跑了一趟御膳房,当夜便请两人宴席吃酒。
“我是运气好,”阮含璋对两人敬酒,“当时并不知道那些关节,只看端嫔娘娘要摔倒,下意识就去救她,全不知她竟有了身孕。”
慕容婕妤惯是武将义气,心下很敬佩这等心善之举。
她端起酒杯回敬:“说到底,还是善心为上。”
若阮含璋没有善心,因何有这般机缘?
虽说天意弄人,然善心不可灭。
“姐姐这般说的,我都要羞赧了,倒是不知自己这样好。”阮含璋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们今日饮的是御膳房刚酿一月的青梅酒,味甜微酸,酒味不重,有很香甜的果味,芬芳宜人。
慕容婕妤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感叹道:“吴端嫔入宫多年,一直不算盛宠,不过每月也多少能同陛下见上一见,到了今年花开结果,自也是她的福气。”
“这宫中事,未来几何,谁又能铁口直算呢?”
阮含璋见她并不羡慕,卫宝林也神色如常,不由好奇:“姐姐不想孕育皇嗣?卫姐姐呢?”
卫宝林笑了一下,说:“以后得我唤你姐姐了。”
“我身体不好,你也是知道的,不说有孕,每年春夏时节我自己都活得艰难,就不想那些福气了。”
慕容婕妤道:“有没有孩子,我都是婕妤,过些年月,我大抵也能升为妃位,不用羡慕那许多。”
两个人倒是都很豁达。
阮含璋笑了一下,道:“如此甚好,我再敬姐姐们一杯酒,他日搬宫,咱们还要时常走动。”
一顿饭,宾主尽欢。
最后送两人离开的时候,慕容婕妤都有些醉了。
卫宝林因咳症,只吃了半杯酒,倒是很清醒。
阮含璋问她:“卫妹妹,还有八日就是德妃娘娘的生辰了,寿礼可准备稳妥?”
“已经都绣完,这几日让宫女仔细检查,就可清洗熨烫,装盒备礼了。”
阮含璋感叹道:“真是用心。”
卫宝林有些好奇:“庄嫔姐姐准备的什么礼物?”
阮含璋挑眉浅笑:“保密。”
“到了那日,你就知道了。”
她可是给整个长信宫都准备了的大礼。
封嫔第二日,尚宫局、织造局和典物局你方唱罢我登场。
尚宫局问她是否要增加侍奉宫人,被阮含璋回绝,说让尚宫局先挑选,待搬宫之后再选新人。
织造局来了两位织绣宫女,仔细给她量尺寸,封嫔是有封嫔大典的,需按照她的尺寸改制嫔位冠服。
典物局则是过来送景华琰的赏赐,几乎都是西寺库存的古董,样样都是独一无二,端是精美绝伦,让人目不暇接。
阮含璋也未让人直接送往棠梨阁,只说先暂存西寺库,等搬入长春宫再送。
看似事情不多,这一忙就忙了一整个上午。
待佩兰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才知道她这样突如其来成了庄嫔。
佩兰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思维迟滞,根本无法迅速做出反应。
她坐在床榻上,呆愣了许久,才重复一遍:“因为你救了有孕的吴端嫔,所以陛下升你为庄嫔,赐住长春宫?”
阮含璋笑道:“是。”
她亲切地扶着佩兰坐起身来,道:“不过吴端嫔身体不适,这个月都需要静养,我便暂时不搬宫,封嫔大典也要等她康复之后,下月初再举行。”
既然两人一起封嫔,倒也没有让阮含璋先行行大典的规矩,反正她的规制已经改为嫔位娘娘,月俸和仪驾都已备好,不需她额外操心。
佩兰眨了一下眼睛。
片刻后,她才欢喜道:“是喜事。”
虽说欢喜,瞧着却也不像是欣喜若狂的样子,反而有一丝说不出的犹豫和勉强。
阮含璋自然知道因何。
她不点破,也不探寻,只道:“姑姑这几日好好歇一歇,待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就要搬去长春宫了。”
佩兰勉强一笑:“娘娘有心了。”
她道:“这样的好消息,定要告知老爷夫人,娘娘,奴婢想给老爷夫人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