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素雨才十二岁,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她躺在那疼的难受,无声无息哭泣。
素雪回来时就听到了她的哭泣。
她蹙了蹙眉头,没有管素雨,自己先去上了点伤药,又把染了血的宫装换下,才来到素雨身边。
“不是让你多睡会儿。”
她语气淡淡的,却还是摸了一下素雨的额头。
一片滚烫。
素雨小脸通红,她微微张着眼睛,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素雪难得有些心急。
她一咬牙,从荷包中取出唯一一颗保心丸,喂给了素雨。
素雨口干舌燥,喉咙干涩,非常艰难才吃下去。
素雪却表现出不耐来:“好好吃,就这一颗,可不能浪费。”
等素雨艰难吃下去,可能药丸有效,可能茶水润喉,素雨竟能开口了。
她眼神有些涣散,看着长姐,眼泪奔涌而出。
“阿姐,救救我,救救我,”素雨甚至没办法去抓住素雪的手,“我好疼,我好疼啊。”
她的声音太凄厉了,素雪一惊,还是下意识捂住了她的嘴。
素雨重病,发热一整日,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声音小的可怜。
但素雪还是心惊胆战。
她见素雨不说话了,才慢慢松开手,给她塞了塞被子。
“我已经求了娘娘,让你今日歇着,娘娘开恩,允了你的假。”
“吃了药就能好了,你好好养着,听话。”
素雨还是哭。
她太害怕了。
每当看到那只雪白的狸奴,她都浑身颤抖,每次听到阮宝林的声音,她都想要跪下。
“阿姐,你求求娘娘,放我走吧。”
“哪怕去浣衣局做苦工,我都不怕。”
那一根根纤细的针洁白光亮,却在身上扎出血珠,疼痛顺着血管,走遍她四肢百骸。
那种痛,她忍不了了。
为什么是她?为何是她?
宫里那么多扫洗宫女,怎么就选了她来受着罪?她姐姐不是大宫女吗?为何不帮她?
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倾巢而出,素雨忽然止住了哭声。
她睁着血红的眼,就那样怨恨地看着素雪。
“都怪你。”
素雪愣了一下。
“阿雨,你……”
“都怪你,都是你,”素雨咳嗽了一声,嘴里都是苦涩的药味,“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素雨挣扎着说完这句话,精神就有些散了,她收回视线,只平静看向虚空。
“家中虽穷,阿爹和阿娘却不打人,粗茶淡饭,但我是快乐的。”
“是你,说宫里荣华富贵,让我也入了宫来。”
素雨说着,声音越发轻柔了。
“可这哪里是荣华富贵。”
素雨的眼泪再度落下:“那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一个个美若天仙,却心如毒蝎。”
她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就是被牛车带着,离开了成长十二年的家。
入了宫,才知道什么叫美若天仙,也学会了心如毒蝎这个词。
如今,她倒是能学以致用。
可那又有什么用?
素雨又哭又笑,一口血咳了出来。
这一次,素雪慌了。
“阿妹,阿妹。”
她也落了泪。
保心丸是灵药,却也不对症,高烧一整日的素雨终究熬不过这个丰收的秋日。
素雨最后看向她,眼睛里没有了怨恨。
她只是好奇:“阿姐,你会为我难过吗?”
第52章 陛下,若是我想要做贵妃呢?【一更+二更】
德妃娘娘忽然吐血,此事非同小可。
就连皇贵太妃都关心叮嘱,让太医院务必好好医治。
听闻陛下也亲至灵心宫,看望了一病不起的徐德妃。
陛下都去了,姚贵妃、梅昭仪和慕容婕妤也一起去了灵心宫。
不过除了皇帝陛下,其余妃嫔徐德妃一个都没见,只闭门养病。
此事因姜云冉引起,但也并非只姜云冉,归根结底是徐德妃恃强凌弱,有些太跋扈了。
因此,之前怠慢姜云冉的三局两监都热闹起来,好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之前短了姜云冉份例的司务局也连忙送来短缺的份例,很是客气。
司务局其实不属于内宫衙门。
其全称为宫内外行走司务衙门,每逢三节两寿,换季更迭,宫中所有人等接会发放份例。
司务局统发至尚宫局,再由尚宫局转发至各宫。
但给一个主位发多少,中间又有多少克扣,就连尚宫局都不甚明了,只有司务局自己心里清楚。
尚宫局还要仰仗司务局出宫行走采买,自然不会随意得罪。
这个小小的外宫衙门,对于长信宫来说却权利滔天。
高祖皇帝登基时,单独设立司务局,就是为了防止宫内宫外勾结采办,哄抬物价,掏空国库。
早年的确效果显著。
司务局的司监和官员,皆是跟随皇帝一起打下天下的亲卫军,忠心可鉴,日月可表。
然则国朝日隆,年岁渐长,一代代帝王,一朝朝更迭下来,司务局早就被早年的功勋把持,成了国之蠹虫。
什么忠心,什么虔诚,都不如银子来得重要。
可此等制度为高祖皇帝亲书,算是自古以来的国策,若是哪任皇帝有心拔除,必要伤筋动骨。
那些早年的功勋们,如今可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谁都不肯放弃到手的利益。
不过,他们到底不会那样飞扬跋扈,就连得宠的妃嫔也要被他们克扣。
这不,上午刚封了份位,下午司务局就来人了。
司务局里也有女官和太监,管内外行走事。
此刻来的这位女官瞧着高大消瘦,眉毛很淡,面容有些凶,态度却很客气。
“见过采女小主,给小主道喜了。”
黄姑姑喜气洋洋的,语调都上扬三分,她一招手,身后的小黄门就连忙上前。
“之前衙门里差事太忙,下面办差的多有疏忽,今日盘查账目,才发现少了采女的份例,监副大人颇为恼怒,连忙差遣奴婢过来给小主道歉。”
姜云冉也客客气气。
“姑姑快请坐,都是小事,打发宫人跑一趟就好,今日天热,这大中午的,可怕是把姑姑累病了。”
见她眉眼柔和,笑意莹莹,黄姑姑便立即明白她是什么态度了。
倒是会做人。
她一个乡村绣娘,如今能得陛下恩赏,已经是她的福气,上午陛下刚为她训斥德妃,若她自己也仗势欺人,这到手的荣耀可就要飞了。
彼此心里都清楚得很,事情便好办得多。
自然,道歉也有道歉的态度。
黄姑姑便道:“这是刚送来的六安茶,寻思小主应该喜欢吃这一口,就又取了一斤来,给小主平日里润喉。”
“这蜀锦、天丝锦、杭缎、赤霞锦都是今岁的贡缎,一样选了一匹,给小主做衣裳。”
姜云冉粗粗一看,那贡缎都是鲜嫩颜色,显然司务局是真的诚心道歉。
她本来就不愿同司务局为敌,因此便客客气气请黄姑姑吃了一碗茶,送走了她。
等她走了,姜云冉便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躺了这大半日,到底休息过来,除了腰腹还有些酸痛,倒是神清气爽。
瞧着快要到晚膳时分,姜云冉让紫叶收拾好司务局的赔礼,自己继续在雅室做针线。
给景华琰做的中衣还没完工,即便如今侍寝,她也要仔仔细细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