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戚仁手中提的袋子,一把从他手中夺了过来,一看里面的银子,是喜上眉梢:“这元京来的人就是阔气,给了这么多银子啊。”
“我数数,一,二……”
“整整二十两呢。”
“我想着啊,赵知州就要升官去元京了,梅儿肯定是要跟着赵家去元京的,而孙秀才如今已经进京了,就等着来年他传来好消息了……”
戚仁没说话,宋氏也没觉出不对,还在絮絮说着自己的盘算。
“看这势头他不定一次就能中第,到时候啊疏通一番关节,也是要留在元京的。我们这回要是被元京的人赏识了说不得也能去元京呢,一家人在那里也好有个照应。”
到得堂屋内,戚仁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道:“你觉着那元京来的人是好相与的吗?”
他气冲冲地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你成日里就想些银子,想这想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今儿去看了那病人,满脸的红斑,谁治得了啊?”
戚仁给她赚了足够多的银子回来,这会子就算被他凶了她也不似以往那般恼怒,反还陪笑道:“当然还想着你呢,你不想去元京啊?”
她伸手搭在戚仁的肩上,却是被戚仁躲开了,她也不恼,干脆收回手继续掂着自己手中的银子,还装得一副柔情似水地模样道:“你不能治还有谁能治啊?我相信你可以的。”
“可以的?”戚仁心头本就有一把火,惯来也是晓得宋氏脾性的,这会子听了她的话更是怒不可遏,“你晓得她病了多少年了吗?宫中的御医都没治好我凭什么治得好?”
宋氏忍了戚仁许久,一听他这般说也怒了。
“你医术不精治不好人就来找我发脾气,你能耐了啊你,你也不想想你有今儿靠的是谁!若不是我花钱去找人将你医术吹嘘出去,你以为你能有今日?”
戚仁是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要是晓得有今日那我必然不让你这般做的。你以为那是谁啊,是元京的人,赵知州都得对他们礼遇有加,医不好就是掉头的命!”
“什么……”宋氏吓得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下跌去,还是靠戚仁将她拉住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摊上这事儿啊……”
半晌,宋氏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拉着戚仁就往里屋去:“我们还是赶紧逃命吧,多的也不要了,就拿些值钱的东西走算了。”
戚仁是懦弱,也蠢,却也不至于蠢到看不出轻重来。
“逃?逃到哪里去?我就不信你连孩子们也不管了。”
宋氏还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呐呐道:“那先收拾了,收拾完了再说……”
戚仁不虞,从宋氏手中一把抽出自己的衣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觉自己袖中一轻,似石头坠地的声音,骨碌碌滚了一圈才停了下来。
两人同时偏头看去,还是戚仁反应最快,忙弯腰上前将银子拾了起来。
宋氏插着腰,一瞪眼:“那是什么?”
戚仁一边将银子往自己袖子里塞,一边道:“不是要收拾东西逃吗?快逃吧。我想着那夫人该也不会为难女儿们的,毕竟还有赵知州在那里顶着嘛,她也不是一手遮天的。”
宋氏却是不干了:“你藏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戚仁吞吞吐吐又要转移话头,被宋氏喝住了:“你是不是又想拿着这些银子出去找女人?”
“你想什么呢。”戚仁也不管不顾了,“你看看村里哪个爷们儿像我一样,一点吃酒的银子都是抠抠搜搜才拿得出来?还得回来找自家娘们儿拿,我才是一家之主!”
“你就逮着多少年前的事儿不肯放,让我们这个家不安宁,你以为你就多好了啊?这么多年你也没跟我们戚家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啊!”戚仁好似要将多年的气都尽数发泄出来一般,句句带刀子戳人。
“要不是我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早休了你了!”
宋氏难以置信地看着戚仁,而后反应过来,大嚷道:“你休了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后都不能科考了你以为还有谁愿意将自家姑娘嫁给你啊!当时我没和离就是好的了!”
“和离?”戚仁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嗤笑道,“你当时还怀着老子的种呢,你还想和离?有人敢娶你吗?你以为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两人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戚若委实看不下去了,站在院门外出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戚若其实是不想管这些个闲事的,谁晓得这两人是门都没关就吵起来了,还说得愈发离谱,惹得外面经过的人频频侧目。
她说这话也没想给谁难堪,只是想给他们提个醒,他们这番作态已经够难堪了,至于他们会不会领情她倒是不大在意。
不过这话的效果倒是立竿见影,戚仁拿眼偷瞟了瞟外面就背着手去里屋藏着了,而宋氏却更是气恼,气势汹汹地走到院门口伸手将木门给拉住了。
“你别瞧着我们家好了就想回来分杯羹,没门儿!”
说罢,她还应景似地将门给砰地一声给关上了。
戚若本是不大想插手戚家的事儿,只是眼见着院门外侧目守着的人是愈发多了,到底是看不下去了,想着给彼此全个颜面吧,又拐回来说了这么一句。
况她也不想有一日旁人说什么戚若她爹如何如何,她后娘又如何如何,都是些跟她不相干的难听事儿,平白惹得一身乌七八糟。
宋氏和戚仁吵了这一架两人一句话也没再说了,更没再提逃走的事儿,还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戚仁别别扭扭地问该怎么办才引得宋氏没好气地回了句:“能怎么办?我还就不信你的医术干不过戚若那小妮子了!”
宋氏见戚仁那副丧头丧脑的模样就晓得他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了,趁他开口前又道:“你看看哪个药可以治红斑,她的红斑久些、顽固些,大不了就将药下重些。要是这回真的成了前头可有大富大贵等着我们呢。”
戚仁本欲说都人命关天了还想着什么大富大贵啊,可宋氏显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一瞪眼睛就让他将这话给咽了下去。
翌日一早就有马车来接戚仁了。
戚若和祁陌这时候正要去锦州,路上就碰到了戚仁。
戚若已经同戚家脱离干系了,也没打算打招呼,就跟祁陌直直地往前走着。
可戚仁今儿不知道是转了性还是怎么了,不单主动招呼了他们,也没恼怒他们的冷脸,还陪着笑道:“女儿女婿,你们是要去锦州吗?我也要去,走吧,我带你们一程吧。”
戚若没回话,这人也只有在有事相求时喊她女儿了。
祁陌则摆了摆手:“不用了,受不起,这锦州城离石头村也不远,走不了多久,大不了我媳妇儿累了我背她便是。”
祁陌这话是回了,却是一点情面也没留。
戚仁想了想,又卖起了可怜:“哎呀,我知道你们心头怪我呢。我这不也没法子,昨儿才闹了一场,今儿……”
戚若不堪其扰,停了脚步,冷冷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戚仁搓了搓自己撩起的马车侧帘,又左右看了看,才一手拢着嘴小声道:“就想问问你关于治病救人的事儿。有些复杂,你们还是上来说吧。”
戚若和祁陌对视一眼,他们所料不差,这戚仁还真是在作死,这元京来的人怕真不是个善茬,不然戚仁也不会舍了老脸拦下他们来了。
祁陌挑挑眉:“媳妇儿,你也累了,这马场不坐白不坐,咱们就坐坐吧,也要快点。”
戚若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对。”
第51章
戚仁一见两人上了马车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女儿啊,你说这长红斑该怎么治啊?”
祁陌漫不经心道:“我媳妇儿的医术都是您教的,您老如今来问我媳妇儿怕是不大合适哦。”
戚若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也不理戚仁尴尬万分的表情,顾自掀起马车帘看着沿途的风光。
“我这不是想考校……”戚仁看见祁陌的眼神忙改了口,“哪里的话?也是我女儿机灵,勤奋好学,医术方面的造诣可比我这半老头子的好。”
戚若笑不出来了,放下马车侧帘面无表情地看着戚仁:“这长红斑可大可小,有单纯只是皮肤上出了问题的,有身体内里出毛病的,您看着像什么?”
“像……内里……”戚仁颇有些为难,话中不敢肯定,“多少年了啊……”
戚若听了戚仁这话只想立马走人,可秉着为病人着想,还是道:“我无法确诊,更无法说怎么医,毕竟她这病也有多年了,无非是外敷内服,可如何用药,用什么药我却是不知道了。”
戚若又同戚仁说了些长红斑惯常用的药,古往今来大体有多少种毛病可挨上红斑的,尚未说完就到锦州城了。
戚若最后嘱咐了他一句:“谨慎下药!大不了就说自己医不好。”
祁陌又补道:“就算是元京来的人也是要讲理的,可若是您老心切,反倒给人治出了什么岔子,那便是皇上来了您老也是没理的。”
戚若见戚仁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知晓他这是没听进去,不禁摇了摇头,可此事不是她能管的,也不想多嘴了,同祁陌相携着离开了。
只是说是不管,可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多想。
她只一门心思地想着,直到被祁陌拉了一把才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他。
“走路不看路,都要撞到前面的人了。”
祁陌眼中满是无奈,又带着丝丝宠溺。
“晓得你放心不下,可他一意孤行,就算是怕了也不愿放弃这一步登天的机会,你觉着你劝他有用?”
“没用。”戚若耸了耸肩,“就像你看到的,就算明知道已经断绝了干系,但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还是做不到的。”
顿了顿,她又嗤笑道:“或许我多说他只会觉着我居心不良,挡了他的财路。”
戚若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些个话,甚至还能自我调侃,她原以为自己要一辈子被困在戚家那个枷锁里。
祁陌将人送到了戚若出诊的地儿,将药箱递给她,才道:“别多想了,明知有些东西挽回不得便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他是个明白的就该晓得人命关天的理儿。”
戚仁是个胆小怕事的,饶是没同他相处过的祁陌也是感觉得到的,这样的人对危险的感知最是灵敏,这回没逃开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祁陌没再多想,他这边还要赶去码头上,今儿还有批货要出。
虽说他如今没在搬货了,但还是在码头上讨生活,这还得托冯管事的福,经他引荐他倒是认识了不少人,在码头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了。
他想着等他有了些本钱就自己倒腾些货来卖,如今便是结交朋友、积攒威信的时候。
如此一来,戚若他们这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倒是眼见着越过越红火。
“在做什么呢?”祁陌一进屋就瞧见戚若拿着针线在摆弄,“这不眼见着天儿愈发冷了吗?打算给干娘做件袄子,然后再给你做一件。”
祁陌是又心酸又甜蜜:“你是不是忘了谁?”
戚若抬起头看了祁陌一眼,又垂下头认真地做着衣裳边角:“忘了谁?”
祁陌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戚若的鼻子:“当然是你自己啊,真是我的傻媳妇儿。”
戚若摇摇头:“我不用……”
祁陌截了她的话头:“现今家里的日子是愈发好了,想盖瓦房也是可以盖的,只不过盖了瓦房后大抵就没多少银子了这才暂时搁置着,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你省这些个银子做什么?”
“委屈谁都不能委屈自己。”戚若没想到祁陌这大道理还是一套一套地,颇为新奇地看着他,任他唠叨个没完,“我一个男人穿那么厚做什么?你一个女子才该是被人疼呢。”
戚若放下手中的活计,伸手一把捂住了祁陌的嘴:“你这嘴真是厉害,好了好了,不省这些个银子。”
祁陌看着戚若,眼中满是狡黠的光,就势微微仰头亲了口戚若的手心,见她臊得红了脸才笑着上前将人揽进怀里。
“这才对嘛,该花的还是要花,以后啊我们家媳妇儿每个季节都要有件新衣裳,嗯,还要有新鞋子,最好也能有个新头饰,胭脂也是不能少的……”
戚若整个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试探着伸手圈住了祁陌强而有力的腰身,低低回道:“我没那般贪心,我就想我们家有个瓦房,还有你说的那种院子,再往后……”
她嗫嚅半晌,到底是鼓足了勇气:“若是家中再好些,我们去开个医馆就好了!若是……若是你不介意我抛头露面……”
“自是不介意的。”祁陌佯装生气道,“你当我是什么了?”
“自是夫君啊!”
戚若回得快,脸红得更快。
祁陌也没想到自家媳妇儿脱口而出竟是这句话,是惊喜万分。
“我媳妇儿真是愈发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