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大师适时走出:“昨晚淑仪长公主夜访大觉寺,心内不安,供了盏灯,将此信托付。是为濯水仙舫舫主亲手所书,当年交给你母亲,乌太师送她去药王谷时,自己留下了。”
云大师拿出信来,交给她。
白芜婳展信:
“情丝作缆,画舫为牢;我困他皮囊,他困我心相。”
“我强留他,却困不住他的野心。”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情可渡人,亦可溺人。”
“我的女儿,你不必困在任何人的梦中。”
……
歇了一会儿,她整理好容色,回道:“不必再想几日了。师父叫我在京陵要尽信二位大人。若镜大人信守承诺,就依镜大人所说。”
镜无妄递给她一只锦囊:“以后避开官路,可联系的法子。”
“不过,我还是要见一面淑仪长公主与乌……”
“我为你安排。”
于是,她走了,一句再见也没说。
*
镜无妄与云清礼同立于镜室二楼,目送她出府的背影。
镜无妄:“魅者果然天性凉薄。”
他转身向云清礼解释:“魅者之魅,在一颦一笑一挥手间,却能摄人七魄,拟唱声声词牌,谁知有情无情?”
云清礼叹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僧头回骗人,竟是为你的谋算破了例。”
“愿她上道。”镜无妄冷面含霜:“这也是本座第一回包庇嫌犯,当偿还欠她的吧。”
云清礼双手合十:“有人种如是因,有人得如是果。”
“曲则全,枉则正。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镜无妄却接道。
云清礼摇头:“听不懂。你们道家之术,老僧不修。”
“殊途同归就好。”
目送她的身影彻底消失,镜大人才转身笑意满满。
“老云,还有一事,药王那边,我可不敢再惹他,以后就托你转达了?”
“阿米托福。”云大师无奈颔首。
最后云大师指着那结案手册提了一个要求:“那你要将陛下吃完姑父大瓜的反应告诉贫僧。”
二人摇摇手,相视大笑。
【作者有话说】
【彩蛋告别】
舫主:“娘要死了,药王也救不了我。你不用想我,也不用想你那个爹。以后的日子,自己好好过。”
未央:“好。”
“明天去见那少年吧,”舫主最后和女儿告别,理了理她的乱发,“用你的眼睛看他,用你的耳朵听他,若他爱的只是你的表相……”
未央:“我就摇响铃铛,让他看看真正的魅者。”
[玫瑰]
“我的女儿,你不必困在任何人的梦中。”
[猫爪]
1.注意镜大人称“本座”和“我”的时候
2.本荷桃也不知道镜大人好坏
3.可以回顾镜大人来鹤州道歉的时候
4.等结局就晓得了
5.外婆真离谱啊——
第99章
京陵,归墟府。
归墟府坐落在京陵城西北的“紫仙坡”上,说是坡,不过是个黄土堆成的小山包,每逢初一十五,山包上便支起青布幡,幡上“天师传人”“茅山正版”的字样被风吹得歪歪扭扭,倒像是城隍庙前算卦瞎子的幌子。
据说是“灵气汇聚之地”,贺兰澈以前从来不信,只是上回被算了一卦,如今倒觉得不妨试着信一信。
只因药王谷不喜归墟府,贺兰澈便趁长乐不在时,偷偷来了这里。
这山包脚下立着块斑驳的木牌,上书“归墟府”三个大字,“墟”字缺了半边,露出底下“虚”字的旧痕——据说是被识破骗局的百姓砸的。
他沿着土坡往上,五步一幡、十步一棚,竹棚里摆着香案,“天师”左手执拂尘,右手却攥着串铜钱,油光满面,倒像个富态的账房先生。
最顶上的主棚,檐下挂着串核桃大的灯,灯油早该添了,却只浮着层薄油,灯芯焦黑,照得“通灵克符”四个金字泛着鬼气。
居中而坐的老道自称“张半仙”,他摇着破扇子,见有人来,立刻换上哭丧脸:“这位少侠印堂发黑,可是遇着脏东西了?我这有‘平安符’,乃贫道闭关七七四十九日,采日月精华所制——”
贺兰澈皱眉,林霁也不算“脏东西”,他本意不是如此,因而老道第一句话就让他想回去了。
“你们归墟府,就这?”
他打量了一眼,在邺城时,王上最是信奉的“天师观”,没想到在京陵是这副鬼样子。
老道也不和他生气:“我们节省门面,京陵分府而已,这边信佛多,实则西南总府那叫一个辉煌!”
见老道桌上摆着三叠符纸,都不干净,贺兰澈揣着手端详了一番。
作为一个正版的偃师,他认得“平安符”,用糯米浆掺黄表纸,晒干后用红茶水染成土黄色,受潮后会显出血字——特殊颜料,遇水即现。
他再看“招财符”,暗藏磁铁碎屑,若贴在铁皮柜上,能微微颤动,实则是在柜中偷偷有磁铁引动。
“去病符”,最是缺德,用锅底灰混香灰,号称“以毒攻毒”,若有人用后腹泻,老道便会说“排出体内邪气”。
归墟府的骗术从来不是秘密,可总有人愿意信。譬如贺兰澈就算看穿了这些把戏,这些日子也总想着鹤州那个老道士的话:“小心名字之中带霁之人。”
因而他觉得——事关重大,不得不迷信。
哪怕求个安慰也好。
他也不废话,拍上一锭银子,“有没有保姻缘顺遂的符?”
就这四个字,足以让经验凝练的老道看穿他了。
老道掐指一算:“这位公子,定是在求亲时碰了壁。你要从实说来,老道才能帮你。”
见贺兰澈还在怀疑,老道又补充道:“若是佳人心意不明,则用‘驭符’,若是有旁人作祟,那自然是‘克符’。”
贺兰澈便凝神思索,长乐属于哪种——
心意不明?
这倒不是。他这六年为长乐寄信,都当是她回的,因此满怀热忱。自从辛夷师兄穿帮之后,才算明白她一直在拒绝自己。
可自从她中掌之后,脾性温和许多,即便他非要来京陵,她也不撵他。
在京陵,她心意更是明朗,她抱他,给他升成‘医助’的身份!还想亲他。
好几次!
那就是旁人作祟。
“旁人多吗?”老道又问。
贺兰澈细细盘算她身边所有人:
辛夷师兄?不算,他是恩人。
药王?不算,他简直伟大。
大哥?当然不算,长乐就没理过他。
二哥?镜大人?程不思?管三?
很显然,事端是从季雨芙开始的。
她先沾上林霁,又因自己失察放他入船,才将长乐身边单纯的关系搅进了“婚约”。
如今林霁出关,长乐要搬回林府,往后的局面还未可知。
季雨芙的“季”!林霁的“霁”!
其实真要算起来,大哥和二哥也算在内——大哥的流言报、二哥的病,都曾让他为此分心。
于是他坚定道:“多!”
“唔,难办。”老道磨磨蹭蹭的。
“你要银子就直说,再废话,我走了。”贺兰澈催促。
老道这才捧出一张新纸,瞄了贺兰澈一眼,解释道:“向来姻缘符,都是求忠犬天师庇佑。”
说罢,他用朱笔在符纸中间画了只小狗,让贺兰澈自己填字:“写上你想克之邪祟相关的字。”
贺兰澈立刻在其中添上“霁”字。
黄封红绳一编,便成了个小巧的挂饰,老道再拿到卦台去焚香念词叨叨个不停。
“好了,这就是十大克霁符,至少能克十个,够你用了。有此符庇佑,忠犬天师定保你姻缘顺遂。”
克霁?符?
……
于是,今日暮色漫过黄土坡,老道数钱的笑纹里映着不少与贺兰澈同路的归人,来自万家灯火。
不知有多少人正捧着符纸,做着改天换命的梦。
包括贺兰澈,他将这克霁符绑在他腰间,和“长乐神医”专属的玉牌绑定,下坡走路都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