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抬袖,眼里盈满泪,说出“你走”时,精御卫率先听令,纷纷让出一条小道,通往山下。他再瞪目黑骑,泪携威仪,黑骑也随即退让。
……
白芜婳有些懵然,未曾想过,他竟然算是一个变数。
这个煽动人心的,擅弄权术的,蛊惑四方的,总是能看穿她、嘲笑她,和她一样狠毒决绝、无情卑劣、表里不一的人。
竟然是一场意外。
可惜她的计划,还差最后一步,不能有意外。
眼里有过一点泪,却转瞬即逝,她深深看了季临渊一眼——他喉结微动,眼眶猩红,生怕自己反悔似的,不忍看她,又贪恋着最后再看看她。
所有人都在等她的举动。
见她拔出一柄精御卫的剑,捏在手中,递向他,垂了睫:“你若,肯弃了你父王,我会……”
季临渊望着她,眸中涌痛,摇摇头,气息不稳,“养育之恩……”
和她一样。总是相似。
她阖目。
瞬息之间,挽剑,扬袖,以轻云纵朝他扑去,利剑,刺向他,刺进那昨日今晨还拥过她的宽厚胸膛,入肉两寸,还反复转了转。
季临渊往后踉跄时,兵慌马乱,乱成一团。便是素来偏心忽视他的父亲也忍不住痛嚎;季雨芙在尖叫,要冲上来救她哥哥。却全都被林霁与乌席雪的鞭挥斩出尘风枫墙。
硬生生划出一道楚河汉界,将她二人都隔在其中。
贺兰澈不明所以,目瞪口呆,他的心脏在斩杀他的手足?都背叛了他,却好像又没背叛他——他还在分辨。
脑子都快烧了。
本剩镜大人独自坐在人群外,他忽然挪到邺王身旁,指着邺王痛不欲生的神情,直到这份痛苦被白芜婳尽收眼底。
她露出极其苦涩又舒爽的一笑。
露台外是悬崖千丈。
露台远处也是满城风光。
季临渊跪地,血浸了满手,他缓了半晌,却仍扬袖示意,抵死不肯让黑骑踏入露台半步。任由那道无形火墙将他二人困在中央。
慢慢地,山下,竟然有孔明灯升起来了。
一盏,十盏,百盏,千盏……而后漫天。
按这素来招摇装相的新郎亲自策划的婚仪,此时黄昏,正是他们拜堂之时。山下所安排的人手,不知山上之况,只按吩咐点燃。
所有人都望着那成片的孔明灯,炽亮于山河之上,燃耀百里城空,盈满这个秋晚。
今日迎娶她,他要与她光明正大,从此天下皆知。
群山是砚台,万千灯火磨作墨。
她说想要的,世间最盛大的婚仪!
她说今日想要送他一个惊喜。
他也是。
“大婚之日,我也想为你备一样礼物。”
“是什么?”
是见证,见证与她的两次峰顶之诺。
君临天下时,望你在我身边。
全心信任,即便与金殿龙御有龃龉,也绝不与你割席。
今后长路,我知你,你知我。
若我食言,魂归此峰深渊。
生同衾,死同穴,百年之后,要与你同刻史书。
去做你想做的,错了,算我的。
……
季临渊中剑委地,强自撑仪。白芜婳缓缓走向山崖边,清晰地望过那漫天孔明灯一眼。
大概,够人眨十下眼睛。
八十七口亡魂,减掉今日三条,也还有八十四条。
于是刚上山来的众人,都听得真切!
一句带着颤音而决绝的尖叫响彻山崖,荡过山风,传来几重回音:“邺王要逼死我——”
随后,她倾身往那云雾缭绕的悬崖边缘,纵身一跃!
此举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风声凝固时间的那一瞬,季临渊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不要!!!”拼尽全力向她扑去。
贺兰澈不明真相,万万没料到她如此举动——大哥明明不杀她,她何必寻死?可他瞬间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冲破桎梏,疯了般冲过来。
两人在咫尺之地撞在一起,季临渊与贺兰澈相争,都想最后抓住她。
贺兰澈急火攻心下给了大哥一掌,推他往后。季临渊本就力竭,此刻喷出口血,被赶来的精御卫死死拽住。
最终,剩贺兰澈随她一同坠下,裹挟着百丈枫叶。
……
【作者有话说】
[抱抱]长公子党可以看专栏,有福了。
大哥下一部重生发卖澈子哥,夺回男主地位。
【这一本】
唉,我们反转还是很多的,不到最后一章都别放弃希望,一定要记住。
[红心]【警告】
下一章是揭秘大剧透,不建议跳章老师直接食用。
这章,还是需要前面很多细节铺垫的……推荐补一下大哥前面的章节,别跳过他。
下面两章会震撼重磅。
[好运莲莲]
进度播报:很快要回到京陵那种治愈系了。
[猫爪]
让本荷桃唱首歌:
“想象之中,这次要爱很久,我领略过,你眼底的温柔”
“热烈以后,你忽然的冰冻,判若两人,丢给我去承受”
她没想象中那么恋旧,回忆换不回她的温柔
小白也不是故作冷漠,转过头怎么有一滴泪落~
【澈子哥】:我还要给你麦克风轰烂。
第143章
药王终于过完了安检,正走在上山的路上,身旁不断有各派掌门匆匆掠过。
这边护送他的黑骑急得要死,那边他慢悠地和云清礼大师登山道,还要散步闲聊。
“不着急,不着急。”药王转头问云大师:“我还是没想通,你说她在京陵时,从你寺中出去住了,还与贺兰澈那小子每日形影不离——”
“何以突然想不开,要嫁给这长公子?”
这声儿有些大。
黑骑一脸黑线。
云大师轻咳一声:“这话你在路上已经念叨十三回了,我实在不想再回答。”
“唉,也罢也罢,她娘当初就是眼光不行,真是一脉传承。”药王惋惜道。
云大师倒是头一回这样问他:“这么多年,你真就不能忘?”
药王眼眶立刻红了,抬脚踢飞脚边一颗石头,“唉……试过了,忘不了。”
他一直觉得长乐还小,便不与她讲这些旧事。她肯定也料不到,自己当年只是她母亲挑选的“哥哥”之一,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并非只是“舅舅”那么简单。
天幕渐暗。
云大师远远望见淋琊山庄屋顶上负手而立的深蓝衣袍,与之心领神会地点头后,又问药王:“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这药王谷百年基业,当真放得下?”
药王道:“前几十年,我也执着于将药王谷发扬光大。老爷子离世时倒点醒了我。”
他学着老药王的语气:
“老爷子登天的时候,目光还很清明。他跟我说——药王谷交给你,随心而为,勿要为名利所累。尽力即*可,就算药王谷消失,也不怪你。”
“‘一个家族的传承哪有那么容易?功名利禄有何打紧?我的孙儿,爷爷一生救死扶伤,不信神佛,不信桃源,不信地狱。人活一辈子只凭一颗心,只看你这一生想如何活过——譬如我幼年体弱,得遇良医方活下来,此生只想济世苍生,死前能数清救过多少人,便足够圆满了……’”
“不信神佛,哦。”云大师笑道,“后来呢?”
“说完这句他就圆满了啊。”药王摇头笑笑,“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想如何活。他也数不清,自己救过多少人。”
“一百多岁无病无痛的喜丧,我们学医的狠狠为他庆祝了一番,转眼也就到了今天——”
云清礼却未再回应。
他们如约走到山门口,按时撞见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晋国大觉寺的第一大禅师云清礼也是性情中人,突然还俗:“娘嘞!孙、孙兄,你看那是……”
众人清晰地听见一声凄喊:“邺王要逼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