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澈并没丢下手中的轮椅,而是稳稳将长乐也推了过去,介绍她们认识。
“这位是帮我大姑母打理金象门的大管家——金宝宝,金婆婆。还有……”
眼前小女童只有十一二岁,满身华翠,扎着两髫小辫子,眼睛溜圆,颇为沉静地介绍自己:“童工,我是昭天楼的童工,已无颜再做他正牌表妹了。你就是报上所说,与邺城公子情投意合,却被他纠缠不休的姐姐吧,你怎么坐轮椅?”
金婆婆想捂住她的嘴,贺兰澈想弯腰去捶她的头:“贺兰豆,你不要看乱七八糟的流言胡说。”
长乐今天心情好,向小女童点点头,甚至笑了笑,不敷衍也不热络,就当打过招呼了。
她竟然帮贺兰澈解释道:“你哥哥并没有纠缠不休哦。”
贺兰豆十分正式的,从袖中掏出一串绿柱石水晶手链,晶莹剔透,熠熠生辉。她说话虽带稚气,却十分得体:“这是我代表昭天楼的一点心意,还请姐姐多多考虑他,我们全家都支持这桩婚事的。”
长乐并没有收下手链,露出她左臂的那串九音摄魂铃,笑道:“我已经戴不下了,不过谢谢你。”
贺兰豆也不强求,只将手链收回,对贺兰澈道:“情况不乐观,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贺兰澈腾地一下脸烧红了,分开她们,本想正式介绍,这位是受伤的药王前辈和受伤的长乐医师。药王轻咳一声也打了招呼,像是有话要与长乐说,吊着单臂,推长乐回去了,甚至在偷笑。
他们走远了,贺兰澈正好问金婆婆。
“大姑母派您亲自来,也是要见药王与镜大人吗?可惜镜大人已经回去了。”
金婆婆:“那倒不是。”她从怀中拿出两个大红包裹,其中一个比另一个厚了至少五倍。
贺兰豆幽幽开口:“我娘说了,今年你们都没回家过年。最近她只能从各种小报上看见哥哥,十分为你羞耻。所以送来两个红包。”
金婆婆交到贺兰澈手中时,补充道:“老太太、老主人,全都听说了公子的流言。故而大娘子拨出六万两银票,其中五万两让公子交到药王手中,作为昭天楼的义诊援金,剩下一万两是单独给公子用的,大娘子说……”
贺兰豆学着她娘的口气,将原话念出:“还请你以后追求姑娘,务必出手大方些,不要失了昭天楼的脸面。”
贺兰澈:“……”
他还不够大方吗!
贺兰豆继续严肃盘问贺兰澈:“什么时候会回家?”
这模样,这口吻,真是活脱脱金华大娘子附体,让贺兰澈想起从小被大姑母支配的恐惧,半晌才答道:“快了吧。”
“你好菜呀,成功之前,不要对外说我们是亲戚。”
她交代了这件事,就和金婆婆走了。贺兰澈本来还想解释,但顾虑此处是诊堂,也不好留人。
这死丫头!
他气得脸通红,最后将怒火都烧到小报纸上,看吧,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作者有话说】
[好运莲莲]
“那我就祝你,以后能像昭天楼的前辈们那样,在这人世间打造出自己的天地,把老规矩旧框架都打破。活得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像跳出五行之外的神仙一样,心里只装着自己的想法和天理。祝你从喜欢的事情里获得力量,而不是为了迎合别人,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
[好运莲莲]
“也祝你,以前吃过的苦、流过的眼泪、参透的生死,都能变成平常心。找到内心平静,打破固执想法,看透世间纷扰,偶尔犯点小迷糊也没关系。多关注自己的内心感受,别被杂念困住……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让我康康]
注:本章石之灵来源于《新倩女幽魂ol》,以及佛偈、心经。
彩蛋:倩女的小伙伴们都知道,澈子哥的含金量有多高~
第60章
另一边,药王推着长乐的轮椅往后院缓行,灯影婆娑间唯余师徒二人,说话也方便了。
长乐正自沉吟日间诸事,忽闻师父低声总结:“这季临渊舌灿莲花,处世圆融,可若论之良配,为师选贺兰澈。”
“师父您在说什么?”长乐偏头。
药王不语。
“师父,午膳定座,您为何也同意坐那三楼?”
明知道她行动不便。
药王依旧不语。
“师父,不喜欢季长公子?”
“那倒没有。”
从砸金子援助药王谷义诊的施主行为来说,药王还是很喜欢季临渊一家的。
“师父……今日镜无妄认出我了。”只是,她颇有惕意地打量四周,并没有把真正要紧的名词说出口。
“起先为师不知其来意,颇有些紧张,还以为他借赔礼之机和谈,别有用心,会棨戟而临,摆摆官架子呢。谁知竟然是旧识。”
“你们曾经关系要好么?”
药王摇摇头:“你祖师爷一辈子救过那么多人,人面匆匆如流水,我哪能个个都与之要好。只是孩童不谙心防,他养伤时,我陪他玩过几日,那段日子是……很好的。且你母亲当时也在。想来不会对你有恶意,不必慌张。”
原来如此。
长乐忽感这世上,与她过去还有连接的人多了那么一个,愁楚飘荡到湖东,觉得镜大人亲切了一些。
“镜大人与我母亲也熟识么?”
“他们不熟,见过而已,可是你母亲的美貌,见过又怎么能忘。”
师父平时不多谈母亲的,寥寥几句就以沉默代替。画像上的美人常年挂于密室中,他裁去画轴边角,埋于衣冠冢内,是清明上元,寄托思念的唯一去处。
自己不曾易容改妆的时候,师父总看着她的脸无声伤怀,后来易了容才好些。
长乐此时心尖往上蔓延到眼眶,都酸酸的,想来师父也是。
师父推着她继续走,继续聊:“第一眼见到她时,人是词穷的。或许就像贺兰澈形容你的话吧,其实更适合她——女娲娘娘造泥人时停下来,特意为她捏了轮廓。单说她的美貌也就罢了,她善良,明朗,一点邪气都不沾,和你性格截然相反……”
药王说的这些,她当然知道,她又不是生下来就没有母亲了。
她不必从外人的描述中触及母亲,因为她本就拥有过。
她本可以一直拥有的,如果不曾被剥夺。
有一点不对——母亲也并非一点邪气都不沾,譬如和父亲吵架时,她可算诡计多端。打从记事起,就没见父亲赢过一回,*每回都傻傻落网,她总有法子拿捏。两人生气从不隔夜,常常母亲赌气说当晚陪她睡,夜半迷迷糊糊间父亲就把她抱回了,被子都忘记给自己盖……感情实在要好。
哦,母亲这一面,可不能跟师父分享,怕他听了破防。
“师父,镜大人告诉了我其中一个人是谁——”长乐重新面带愠色。
此话一出,药王顿足。
“他如何得知?消息确真么?是谁?”
“不会有错,那一日,我曾亲耳听见他的姓,是那个鸟人,不会有错。”
长乐受够了夜枭盘旋的监视,不肯直说。也仍在犹豫,到了这一步,能不能保全药王谷。
他们练的那点梢子棍算什么,正经内力都攒不够一壶。
长乐更不是武功凌绝天下的高人,若非心里没底,哪会蛰伏这许多年。
出谷前,一腔恶戾不管不顾。出谷后,许多牵绊无可避免。若成功,自然好。若失败,惟她一人而已。
“是谁?”药王执意要问。
“说来很巧,我曾见长公子往邺城传家书,信鸽可一日之内速归,那时我便有意询问信鸽来处,奈何一直耽搁。后来辛夷师兄托贺兰澈去问,也因我中掌而暂搁。镜大人便是从那观主无意透露时猜出,且他笃定,这些人三日内要来找师父——师父只需为我留意,若有人亲自携信鸽上门,即刻唤我。”
“嘶——”药王皱眉,突然想起来了,不知当不当说。
千里观啊。
好几年前,就有人曾来药王谷,问他买不买信鸽……天价信鸽!抵三十名肺痨病人一年的补药钱,这不是讹人嘛!药王谷攒业不易,纵是家底丰厚,那也是要精打细算的!
何况平时传信,三日五日区别不大,他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师父难道认识?”长乐见他半晌不说话,追问。
“没,为师心中有数了!”
药王恰好将长乐推到后院,在一片亮着火烛的病房中,可见辛夷师兄在其中一间忙碌。小绿江正安置此处,想来已被初步诊过,此时又恢复了神智,管三带着系统,一人端着一碗药汤。
师徒俩整理好脸色,正要进去,却听得身后贺兰澈留人:“且慢!”
他正揣着大红包,赶上来了。
药王看他那副模样,心中略微猜出,拍拍他肩膀:“一会儿单独说吧,正事儿要紧。”
他们一齐进了内室,此前说好是归长乐管,就由长乐去搭脉。
长乐净手后,指尖轻颤着搭在少女腕间。三指次第落下,中指定关,再以食指寻寸,最后用无名指按尺。
诊了半天,得出结论:脉象如珠走盘,沉取有力——如果不是没病,那就是装病。
长乐忽闻咕咕轻响,此名唤小绿江的书童轻轻打了个哈欠:“饿了。”
方才她被辛夷叮嘱,等诊脉前要空腹。
管三挠挠头,忙不迭吩咐另一名叫小细桶的书童,将一碟糖糕端到小绿江面前。这态度果真不似对待书童,真是如亲闺女!
小绿江看着二十出头的模样,穿一身碧绿小裙,看着清醒得很。
长乐也不好妄下定论,只往辛夷师兄处递去一个眼神,凭多年默契,辛夷立时会意:“确实是发病过,今日返程时在医船上,一路都好好的,行至江心,突然发作,我亲眼所见。”
“具体何状呢?”
“直似中邪一般。歇斯底里喊些奇怪的话,却口齿不清。僵立如尸,双臂前伸欲夺船桨,把人吓坏了,我往她脖子后面扎了一针,就晕了过去。”
“这次说的是什么。”长乐问。
辛夷没听懂,小细桶倒听了个真切:“妹妹这次一直大叫‘为何还不改导航!’”
支支吾吾犹豫着:“还、还说了……”
得了管三允许“但说无妨”后,才敢道:“还说‘晋江书局导航是屎’”
“我……我真是全无印象。”小绿江还是一脸迷茫。
“惨了!发病抽风越来越频繁了!”管三痛心疾首,跺脚长叹:“京中有名的大夫大多都请过,都说什么病都没有,若此时连药王谷的医师也这么说,那……”
那就不是一把糯米能解决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