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季临渊不可置信,“你不想嫁给阿澈,想嫁给我?”
长乐愣了愣——结盟不是有仪式吗?她本意是想拢起他身前那两枚旋扣,示意“两扣交结,今后结盟”。
“错了。”发现他误会,她即刻解释道:“季长公子,我当你是英雄人物,若心中只有嫁娶,未免格局小了。”
“理由。”季临渊因方才的窘迫而厉眉发问:“你向来不是坦诚之人,我要理由。”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理由。你知晓我是药王捡来的,实则我与灵蛇虫谷有千丝万缕关联,可该听说过闾公、钱婆二人?也当知灵蛇虫谷当年被正派绞杀覆灭之事?我不过是——不过是厌恶这虚伪世道。盼来日公子铁骑踏平山河,望你尊我为天下第一医仙,如何?”
长乐突然想起当年蛇谷那疯癫的老太婆的教导,此时十分管用。
“所以长公子可愿允诺?邺城励精图治、秣马厉兵,大业何愁不成?我助公子登青云,化金鳞为天龙。以我之术,铺就坦途。”
季临渊终于信了,他很少笑得如今日畅快,请长乐到崖边,俯瞰山脊。
暗夜褪色,天光即将破茧,这是属于三峰山的黎明。
也是属于他与她的云海日出,前路明朗。
“那我们,以后就算是盟友。今后长路,我知你,你知我!”
结盟是要有仪式的,季临渊事先未说明,只取腰间短匕挑开掌心,先行歃血,血线坠入云海花谷。
“天地为证,若我食言,魂归此峰深渊。”
长乐吓得心头咯噔一跳,她可不敢当他面划破手皮,万一季临渊想不开再来握一下她的手,交换血誓……马上就能让他魂归此处。
长乐寻遍周身,最终取下九音摄魂铃其中一颗,递给他,郑重回应。
“若我背约,我此生当断子绝孙,灵蛇虫谷永无翻身之时。”
季临渊畅快的大笑划散晨云,只道是她怕痛不敢动刀。
更知晓他目标达成,可以回邺城了。
——这晋国他早就不想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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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我们回去吧。”长乐道。
天色已经越来越明朗,季临渊转身牵马,长身如玉,旋了个半弧,金骏马便稳稳承住了他笔挺的身形。
因夜里寻人匆忙,他一头墨发只用暗纹金缎带松松系着,碎发被风撩到眼前,倒衬得眉峰如剑,眼尾微挑时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的矜贵,几分沙场历练的冷锐。
“上来。”
他俯身,向站在眼前的少女伸出手。
金骏马踏了踏蹄,季临渊身姿纹丝不动,见长乐呆住,他疑惑:“难不成你要走下去?”
长乐本来想说,她会轻功的。其实只需这样跳,再那样跳,就可以比他骑马下山更快。
头顶古树有片新叶恰好落在他肩头,他浑然不觉,只专注地望着她。指尖轻轻蜷了蜷,掌心薄茧蹭进她的视线。
长乐终于伸出手。指尖刚触到他,便被轻轻一扣,整个人被带得踉跄着靠近马侧,金骏马适时地低嘶一声,他用另一只手稳稳扶住她。
“抓稳了。”季临渊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笑意。松开扶着她腰的手,却将她的指尖往自己腰间按了按。
长乐十分拘谨,金骏马却踏开蹄子,一路往山下俯冲而去。
“你们邺城不学男德吗?”长乐顶着风声问。
“什么?”季临渊没有听清。
“没什么。”
这段步道能容两匹马并肩而过,登山客要费两个时辰的时间,策马却不久,快到山下时,季临渊放松了缰绳,马的前蹄先收了劲力,后蹄跟着放缓。
远远地,长乐便见到一身蓝衣,正挥动臂袖,使动浑天枢,一道一道地往岩缝里抛机关,幻形引路朝山上去。
季临渊停马:“今后你有任何请求直说便好,不必拘着怕我。”
长乐心里暗笑:谁怕过他?
季临渊的招摇装相,浑若天成,果然贺兰澈永远都学不来。
她回道:“长公子先回去吧,我最后还有些话想对他说清楚。你莫忘了我的第一个条件。”
季临渊颔首同意,不忘叮嘱她:“勿要对阿澈太凶。”才径直扬尘而去,去找药王汇合。
长乐选了棵树,就在那里等着,见贺兰澈不走寻常步道,而是不停往更远更高的石峰上奔。她寻了一根枯树枝,指尖骤然发力,手腕一抖,树枝精准朝贺兰澈眼前而去,响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来了。
贺兰澈朝她来了,气喘吁吁。
他翻遍了巨蟒峰,看到信焰自神女峰发出,一刻不停地往这边奔来。
“长乐!”贺兰澈声中带着破音的颤。树下的少女正仰头望着他,散落的发在风里飘摇。
她正要说话,贺兰澈踢到一颗石子,脚步踉跄了一下,甚至来不及收势,便直直扑向那道让他悬了整夜的心的身影。
他趁着急切,趁着担心,趁着昨夜气势,一把先将长乐搂紧,双臂收拢的瞬间,她的肩膀被他撞得往后仰,却没避开……
她也稳稳环住了他,指尖隔着单衣能触到他后背的薄汗。
贺兰澈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她平稳的呼吸,像漂泊整夜的舟终于靠岸,喉间哽着的万千句“担心”,最终只化作低唤:“你……你吓死我了……”
“我不过睡不着,来这山上逛逛,你们急什么?”长乐轻声宽慰着,却不得不承认此刻,就是要看见他,自己紧绷一夜的愤怨才真正消解,觉得轻松很多。
贺兰澈仍像怕她消失般死死抱着,他能感觉到她凉津津的触感,混着他的体温。
“什么两不相欠……”他闷声闷气地反驳,“我听药王说了,你要去京陵,为何去京陵就要与我两不相欠?难道我就如此碍事?”
她推开他些,指腹替他擦掉眼角的泥渍,摘下他额角混着的草屑。
“我曾收你三只傀儡,你还欠我一件事……如今不欠了。”
她想好第三件事,第三件便是,不要陪她去京陵,自己回邺城,回昭天楼去,不要跟着她,不要烦她。
望着贺兰澈眼下淡淡的青黑,她说不出来。其实,她只是希望,无论何时不要贺兰澈陪她涉入险境。
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因而孤勇,可他不一样。
况且,他是她的盔甲,也是她的软肋,有他在,只会影响她杀人的速度。
……
可是,他忽然又将她按进怀里,这次力道轻了许多。
“原来是这个……不行,我偏要欠着你。”
长乐不知道,这是贺兰澈暗自练习了许久的主动拥抱。
他尊重她,从旧庙就知道,或许长乐不需要被看低、被保护的,她会极好的轻功,使极好的暗器,还有一手极好的医术,可他仍忍不住在看见她安然无恙的瞬间,卸去所有的少主威风,只想将心爱之人拥入怀中。
“我屡次为你不守男德,你要对我负责。自打那些流言传出后,天下都知道我。尚公主、郡主、县主的福气,可轮不上我。只有你,能负责我……我要和你两相亏欠,一辈子!”
他湿漉漉地嗓音耍无赖,令长乐束手无策。
“可我是一个反复、拧巴又讨嫌的人。”长乐轻声道。
贺兰澈的笑声从她头顶传来。
“可我是个不反复、不拧巴,只知道喜欢、很喜欢你的人。今日如此,明日如此,岁岁年年皆如此。这不正好吗?难不成你想与一个同样拧巴的人过一辈子?”
一辈子……
长乐不敢多奢望,她没再说话。
晨光开始从树缝隙里漏下来,在他们交叠的衣褶上洒下斑驳。此刻,两颗心跳渐渐同频,她忽觉这世间最安稳的所在,便是此刻,他的怀中。
“饿了吗?”贺兰澈的声音在晨雾里化开,温柔到极致。
长乐哑笑:“你怎么只会问这个?”
“走,我带你去吃早膳。在鹤州的最后一道早膳!”
长乐从昨日下午昏迷,到晚上喝药,此刻确实饿了一夜。既然她能自己走路了,他想带她去逛逛早市,炒粉捞粉拌粉,由着她挑。
下山的最后一小截路,他望着她被晨露打湿的睫毛,忽然觉得昨夜的恐惧与疲惫都化作了此刻的甜。
他做到了!他开始回味,方才他主动抱了长乐,突破那层道理、男德。倒开始脑袋发晕发麻了,整个人酥到后脑勺,背心一阵一阵地发热。
在人多起来之前,贺兰澈忽然道:“你不许再像昨晚一样吓唬我了,我可没说要跟着你去京陵。”
长乐抬眸:“真的?”
他真的不会跟她去京陵?
贺兰澈耍了个心眼——那句话的重音落在“跟着”,他不‘跟’便是了。哈!京陵有昭天楼的产业,等她先去了,作为少主,他视察一下产业,应当很正常吧。
只是这事得先同大哥二哥知会一声。
*
当他们逛完一圈市集,返回义诊堂时,竟在房门口见到了辛夷师兄。
辛夷师兄本来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正扶着额头犯困。
“师妹儿。”辛夷师兄站起身来,从屁股底下抽出一个小本子,“去京陵的事,师父命我替你打点,余下几桩事,我来与你交接。”
贺兰澈正要离开,恰好听见辛夷师兄说:“你安心前去,锦锦可暂时由我照管。”
他便折返,打断道:“不行!”
长乐与辛夷师兄都迷惑地看着他。
“锦锦这貂儿近期跟着我,黏我得紧,也极听我话——每日晨起都要坐在床头陪我。若突然让它住笼子,怕是会产生分离焦虑……得让它先慢慢适应。”
贺兰澈扯谎了,实则锦锦这“飞耗子”坏得很,他常在早上睁眼时,看见它扬起尾巴,准备用屁股对着他的脸优雅坐下——把他当凳子!
当然,除此之外,无论将锦锦捞进被窝还是关进笼子,它都不在乎,一日要睡七八个时辰。
他有的是手段照顾一只贪睡貂民,怕的是以后少了一个接近长乐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