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既对他的“无赖”无可奈何,却又控制不住嘴角笑意。
贺兰澈一看见她,眼里就装不下别人。林霁的脸色却实在难看,阴阴盯着贺兰澈那只手,恨不得剁了。这目光让长乐觉察,此刻也不愿朦胧于两种关系之中。
她只好抽出手,望着林霁,认真解释道:
“药王确实为昭天楼开了单子,这不算贺兰澈纠缠不休。”
她再朗朗说给所有人听,虽然除了贺兰澈带来的侍从,就只有几个满脸写着“耳根清静”的老和尚。
“昭天楼三公子,心思纯净,一向有分寸,从未对谁纠缠不休。”
已经烘托到这个层面,不抱一下很难收场,于是在昭天楼侍从的带头鼓掌下,贺兰澈鼓起勇气凑上去,正要将他的月亮拥入怀中,却让林霁想起那天分船,也是他先趁长乐不注意而占便宜,此刻对贺兰澈恼怒至极。
林霁眼疾手快,青霄剑出鞘,带着一股劲猛剑气将他隔开,看来要动真格儿的。
周围侍从竟然不会武功!在三少主的一声令下纷纷往外退,作鸟兽散。
贺兰澈立刻引动浑天枢,推回林霁的剑锋,欲要引动偃师秘技要与问心山庄剑法博弈一把。
刚过了两招,难分胜负,连银傀都未引出。长乐袖箭一发,铛一声分开二人,她跳入阵中,亲自制止这俩傻货,眉染怒意。
“你们怎敢在佛门动手!”
“都什么时候了,争来争去,有正事可做吗?”
“我是什么值得争夺的物件?”
“林大人公务不忙?还不去镜司履职吗?”
“贺兰公子看着不像有别的病,倒像是脑子有问题。”
好了,现在两个人的称呼都被复原,都清醒了。
日头在催,林霁别无他招,只能往镜司而去,他所担心的是,自己要岗前闭关的这几日,出不去,长乐自己恐不能摆脱这家伙的贴黏!
林霁便拉着她认真叮嘱:“这些日子,有这替身替我陪你也好,他胆敢对你动手动脚,你随时报案,哥哥一定削了他。”
他又警告贺兰澈:“你若老老实实做个跟班拎包就罢了,别当我无法知晓,我会请瑞奇和杰瑞一直盯着你!”
贺兰澈疯狂点头:“你最好再叫一群杰瑞盯着我,不必等年节,我定要包下京陵最好的酒宴请他们吃饭,同他们不醉不归。”
看来那日林霁的话传给贺兰澈听到了。长乐前去提醒林霁:“哥哥,莫被他激怒而忘了正事。”
好险,她想到贺兰澈虽和林霁争斗互啄,却也从未提过镜大人先给他发镜子一事。此刻贺兰澈虽气急眼,也没有当众说出让林霁尴尬。
却听贺兰澈在身后:“哼,替身?镜大人和我……”
长乐大惊失色,赶紧劝开林霁,转身将贺兰澈拖上就走。
因长乐急匆匆地一直握着他手,穿过好几条路,不知去处,他也不说话,就甘愿一直被拖着,假意挣脱实则十指相扣,最后在寺后厢房前的凉亭下,才停下来。
长乐沉眉嗔目睨他。
贺兰澈却喜上眉梢,坐在她旁边,将她的手拉过,放在自己心口上。
蹙眉痛心:“这里病了,头也很晕,只有长乐神医能帮我开药。”
“不过几日,你变得有些无耻。”
虽是在骂,她连手都没抽走。
他又歪头眨眼睛脸红三件套:“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生病?”
“为什么?”
“我才晚到京陵半日,就听那两个蘑菇头说林霁要成婚了,还和未婚妻交换了庚帖,喜气洋洋,把我急坏了……”
贺兰澈又不敢追问太细:“可我一想,应该没有哪家好姑娘会答应得这么快的,你说对吧?”
长乐唇角微翘,戏谑看他:“事出有因。”
他眼睛里透出坚定的信任,她还没认真解释,他就庆祝:“我就知道是假的,你不会的!”
脑子还挺好使。
长乐又戳他心口道:“你没听我的话,为什么偷偷来。”
这次贺兰澈没有钻字眼,耍小聪明,就握着她的手去贴他的心窝:
“过去六年,我时常忍不住想来你身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肯放过。”
“磁石相吸,我就是忍不住被召唤。如果你不在,我就会生病,活不了多久。长乐神医受师命照看昭天楼上下,应当不会弃我性命于不顾吧?”
是个麻烦的男人。
不过,他为她花心思,花了很多很多。
“你想怎么治病。”长乐突然勾唇,笑靥狡黠,让贺兰澈后背一寒,在她想出坏招前,他赶紧提道:
“想一直一直待在你身边。”
“不行。”
“一直待在你身边。”
“不行。”
“那就时不时待在你身边。”
长乐想想,这也不算错,等她做完要做的事,确认安全,就不怕了,勉强称得上“时不时”。
“那你答应我,今后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她伸出尾指,要跟贺兰澈拉钩。
贺兰澈:“包括你又要下地狱,我却不能陪吗?”
问归问,他的小指早就勾上她了。
长乐骗他:“我奉师命要去宫里给贵人治病,你知道我的脾气差,万一又得罪了贵人,我炸了皇宫,不许你来帮忙。”
“那你炸药够吗?”
贺兰澈没开玩笑,他第一瞬间想到:四叔五姑因药王庙会而在来京陵的路上。哈!有火象门主在,她就是想炸了这整个京陵,都能想想办法。
只不过没必要嘛!
长乐用他的扇子拍他的头:“我的‘事业心’很重,不要你管。”
“那我答应你。”贺兰澈不看低她,让她放心,继而得寸进尺:“咱们拉完这个钩以后,我可以升职吗?”
“什么意思?”
“就是,从病人家属升成医助,行吗?”
“我看你像医犬!”
在长乐第三次用折扇敲他的时候,他一把将折扇捏住,眸中又是那副反复排练,恰到好处,却自然流露的深情款款。
“像什么都好,只是我要重来一次,方才被他打断了,没有发挥好……”
她听贺兰澈重新说:
“才分别几日而已,我却实在好想你。”
随后,他直接抱住了她,才算这场策划收尾。而她没有推开,犹豫过后,终究叹口气,回搂了,尽管只是轻轻地将手环在他腰上。贺兰澈注意到她的变化,连忙小心地将她搂得更紧。
这下两个人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四处寂静,长乐只是心里承认:我好像也是。
*
“咳,”亲昵被一声权杖捶地声打断,有位长眉高僧从暗处走出,念道:“阿弥陀佛。”
二人分开,贺兰澈先行作揖赔礼,按照晋江书局话本的套路,眼前看起来很神秘的高僧定是药王前辈的至交,京陵大觉寺第一禅师,晋国第一高僧——云清礼。
“是云主持吗……”贺兰澈上前确认。
“佛门重地,施主自重,若不守清规戒律,都滚出去——”
这个主持有些凶,不过他们确实理亏,挨骂也是应该的,贺兰澈想得通。
只是方才真情流露,实在难控。让他骂自己就好了,长乐是无辜的。
最好真的把他们赶出去,这样长乐就不用住这佛院厢房了,看起来很清苦,沐浴都要换房间。他要带她去摘星阁里住,已经给她置好了最柔软的床铺!
而长乐正要上前问名,再报上来意,却不料这高僧身后又走出一高僧,那高僧与这高僧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光头,头上九个疤,长眉毛,带袈裟。
幸好,后出来那位高僧有只眼睛肿了个乌青的大包。这样就好分辨了。
“佛门重地,禁止出家人恶语伤人,若师弟不守戒律,也回去。”
这位乌青大包眼的禅师走上前来,自行报起姓名:“阿弥陀佛,想来姑娘是药王的徒弟了。老衲便是云清礼,你师父叫我等候你多时。”
“方才那位是我师弟,法号云清恶,小觉寺主持。近日有法会,只是借调过来维持秩序的,若有冒犯,还请二位……”
哎呀,云大师因为肿了一只眼睛,不慎在上亭子台阶时,踩到袈裟又摔了一跤,当场就要磕在长乐与贺兰澈跟前。
还好贺兰澈扶住了他。
这回真是如假包换的晋国第一大觉佛寺第一禅师。
云大师带着对尘世已了无眷恋的尴尬,用尽平生素养压下窘迫,聊了几句家常,才回到核心话题:“实在对不住你家师父,他所托之事,老衲未能办成。”
长乐这样冷性的人,此刻都不禁面露不忍。她知道,云大师……确实已经尽力了。
因顾及贺兰澈在,不好直说画像。这傻蛋看着痴呆,那只是在情爱上被迷得神魂颠倒,实则对外人精得不行。
于是长乐从袖中掏出一盒子及一封信,双手转交:“师父所托大师之事,机缘巧合已经办好,大师不必放在心上。我该替师父谢过您。”
长乐这样“没有礼数”的人,此时竟俯首退身对云大师郑重施了个大礼。属实惊呆贺兰澈。
她曾丢弃佛像,同大哥斗锋,同赵鉴锋对辩,甚至镜大人来时,她连谦辞都不曾用!
很难将他回忆中悖傲的映像与此时谦逊的长乐相交叠。
而云大师拆开盒子,噘嘴一笑:“你这师父,真是抠啊。”
是一盒养生金丹保健丸,排成两行八颗,像是药柜上随手取的,但长乐凑近看了看,颜色不同,应该是治各类杂症,师父已经尽力精挑细选,估摸着云大师的体质来调配了。
她为药王找补道:“临时事急,师父缺了时间准备,以后一定会为大师补上。”
云大师抚着眼上大包,又拆开信,勉强读着那些医家专有的鬼画符字体——写得跟处方似的!
他看了前两行字,觉得应该没有机密,便请长乐来读后面的,医师之间能轻易看懂,而他看着太费劲了!
“小女顽劣,性情乖戾,多望费心。若她孤身而来,望友友收留。若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