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咬牙切齿念完后面一句:“若她身边随一蓝衣痴儿,形容谄媚,则望友友,以厢房不足为由,撵她出去,自寻住址……以免、以免叨扰佛门清净!!!”
她回去要跟师父好好清算此事!
“出家人不收俗物,这些礼物也挺好的。”云大师听完信偷笑,“不过你家药王之命难违,老衲不得不遵照,姑娘就自决吧……近日,老衲不会出门,若有事,来此处敲三声木鱼就好。”
贺兰澈脸上的灿烂笑容就没收过,帮长乐收拾包袱,仿佛动作慢一丢丢都对不住药王的信任大礼,他嘴中甚至在乱哼小调,就是那首童谣,什么“药王真心父母心,药王康泽越古今……”
词儿都哼错了。
不过,见完云大师,贺兰澈悄悄跟长乐咬耳朵:“我听说有位高僧改妆竞拍美人图,被人发现时挨了一拳,一路溜没影儿了,不会就是……”
“闭嘴。”
长乐突然又想到,贺兰澈对外事相当机灵,万一被他猜中。
更何况,师父临出行前反复叮嘱让她“尽信云老僧”,却表里不一,算计她!
哼,那就怪不得她了。
她主动同贺兰澈分享:“不错,那美人图就是师父要买的。师父有一隐癖,收集世间各类美人画像,光我见过的就有百八十种,皆藏于密室,这幅图最为稀珍,拿不下他就吃不了饭睡不好觉。但他毕竟是药王,你可千万不要跟外人说。”
贺兰澈惊愕捂嘴,乖……怪不得!
怪不得长乐出发前被药王责备还气哭了,半夜消失。而药王前辈支支吾吾编理由瞻前顾后,此事又不托辛夷师兄过手。
一屋子美人图……贺兰澈连带着药王引他为知己!都懂了原因!
他知道了药王前辈的大秘密!
【作者有话说】
师父:我只是希望徒儿过得轻松一点我有啥错[爆哭]
(下一章高甜预警)
第90章
“你当真不知情?”
贺兰澈没听见,他才重新夺回拎包跟班的责权,只见他一脸喜色,沉浸于清扫林霁刚刚为她摆好的东西。
干脆,利落,轻快!
他不仅嫌弃林霁准备的盥洗脸盆重,还径直将新被褥都往功德箱那里捐了出去,再摇着高马尾,将身上流仙广袖一卸,留里间轻衣短打,重新恢复起田螺小子的老本行,拿起林霁买来的新帕巾,随手将这间禅房的桌子擦了一遍,最后挂在人家门上。
关门,叉腰。
一气呵成,扬眉吐气。
最后要带走的就只有长乐装衣裳的小包裹,和一只小药箱——甚至他觉得衣服都不必要,昭天楼金象门有的是,从头到脚里里外外。
路上,长乐又问他一遍:“你真没和我师父串通好?”
贺兰澈白皙的脖子瞬间蹿红到耳朵根。
“绝、绝对没有!!!”
脸红了但是没有咬下嘴唇,摸耳朵。长乐决定暂时相信他。
贺兰澈道:“总之,你是因我才住不了这儿的。你就别管了,我带你去比这禅房苦修更好数十倍的地方!”
长乐犟道:“我还可以去杨师叔家里找师娘,还可以去酒楼……”
贺兰澈拎包回头,俯身凑近提醒她:“刚刚才答应过的,你现在最紧要之事是为我治病。”
不对劲。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过短短几日未见,她觉得贺兰澈仿佛在哪进修过似的。
他此时将拎包的身影绷得笔挺,走出了赳赳架势。
弯着眼看她,虽然还是温柔,但有一些说不出的怪异。
大觉寺庙门口,天色接近傍晚,云团的颜色就像有人在里面打倒一碗金墨汁,渐次染开。
刚刚散开的昭天楼随从都在门口等他们。
贺兰澈吩咐人将行李先送回去,一身轻巧,才跟长乐说:“楼里的饭堂味道不好,我带你去别处吃。”
最终选在十里秦淮河畔,有家琴声好听的酒家。
行走江湖,才不过几日,长乐又过上了有人拖椅子,摆筷子,烫碗的日子。
他脱下那身广袖,因为服务太到位,隔壁桌竟然有客人问他还有没有多的筷子,叫他再拿一双来。
贺兰澈皱眉:“我也是来吃饭的!”
最后他自己红着脸生气,指着头顶的玉冠问长乐:“哪有小堂倌戴这么华丽的头饰?”
他的玉冠上镶着白玉髓,嵌着桃花石,不算稀世华宝,却合成了石之灵“渡人舟”,皎映得人气血极好,精神十足。
不过玉冠再华亮,对比这秦淮两岸的飞檐流辉,一河画舫灯影,还是不算出色。
临河的桌上是淮扬小菜,糕团津果,长乐陪他吃,伴着筝筝妙嗓,他们都注意起这首小词:
“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翻来覆去,琴歌都只吟这首《疏帘淡月》的上半阕。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贺兰澈自行补吟了下半阙,突然正色感怀:“大哥恐怕多年不曾来过京陵,我们初到鹤州时,只道其政场腐朽。想来镜大人所言甚有道理,铺开政令并非一蹴而就之事。反倒迫进这京陵风华,我才知晓近年,大姑母催我水木二象门回归之意……”
他难得正经一回,望着越燃越盛的夜景:“倘若以此京陵之貌,铺及九州,恐怕邺城……匹敌不了。”
长乐也不知如何接这话,这不是她关心在意的问题,联想起贺兰澈今天的荒唐作风,她正好借这下半阕来劝他:“你今日身边随从如云,铺张浪费,只为和林霁斗气。我知道你们昭天楼家大业大,却也不是这样玩法儿。”
“这你就冤枉我了,这些都是临时揪来的工匠,出来陪我走一趟,三倍工薪,还能放风!我本来只想点四个人,结果一招就都在报名,所以才这么多的……”
原来是这样,长乐突然也笑出声,怪不得这些人连武功都不会。
不过贺兰澈心中盘算:若此事传到金华大娘子的耳中……
其实他已经做好被整改的准备了,但愿大姑母看在她自己金口玉言“莫丢了昭天楼脸面”份上,放他一马。
长乐又问道:“你此番不回邺城,你的父母不担心吗?”
贺兰澈才转念笑吟吟的:“我给爹娘去信一封,说明近期打算,他们可支持了!还给我寄了个东西!”
“什么?”
贺兰澈眼睛一转:“先不说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
终于步入金象门设于京陵的摘星阁私府,楼尖“昭天”二字旗号高悬,五层飞檐楼阁,处在闹市与远郊刚好的位置,鹤立周遭一片三层小楼之间。
一层一旋柔光砖板铺的楼梯,他将她引入顶楼,边介绍道:“五行之象,金木水火土各有一层,顶楼便是我大姑母来京陵时暂寄的卧房,可惜临街景那间喧哗,她一直封着,正好合适与你。”
毕竟长乐喜欢吵一些、亮一些的地方,会睡得安稳。
“我已经安排过人,将顶楼点了好灯,可俯瞰莫愁湖夜景。”
门推开的刹那,暖光漫出,一整方敞亮的大卧室,青金石砖铺地,三扇连屏的衣橱浮光,柜门嵌着磨花琉璃可照人容。
这回屋中亮的琉璃灯虽然不成片,却显然被精心摆设过,且是更奢华的衔珠壁灯。
再往里去,软云似的床占了半面墙宽,床*柱悬着云纤纱,床尾垂落同色厚绒毯。
“姑母原本的帘子遮光,我让人特意换了透光的,你看……”
他转身指向长窗,整面纱帘未卷起,能见到湖岸灯火如碎钻点嵌,“这样深夜也不怕黑,说不定你更喜欢这夜景。”
贺兰澈指尖再指着案几上的白瓷果盘,碟里盛着冰镇樱桃,切好早春白桃,果味甜香混着屋中焚的安神香片。
“咦,等等。”贺兰澈忙着低头整理帘帐,他的影子被投在墙上,长乐便往那衣橱逛去。
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这比在鹤州时要费心百倍,她软着心,又软着嗓音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帐帘被重新铺齐了,贺兰澈才抬头回她:“昨日午后,比你们晚一些。”
一天时间,他就做了这么多事。
刚好打开衣橱,贺兰澈主动走过来:“不麻烦,这些当然是请人备的,我可清闲了。只是新衣裳因备得急,大致尺寸而已,要裁要修,你便唤金元元婆婆来安排,她是大姑母设在京陵的管家。”
她就挨着看柜子里的衣裳,冻白色,淡藕色,莲青色,唐茶色……都是京陵时兴。
裙、衫、袄、袍……可以用在各个场合。
他怎么知道自己以前喜欢这些颜色的?
像是怕她担心,他主动牵起一条最华贵的石榴红镶珍珠交领的花缎裙,认真地告诉她:“我想着这些衣服,你或许之后到各个场合,见任何贵人都能穿,药王谷的神医可值得所有好东西。”
长乐还是有些不忍心告诉他,之后林哥哥的府邸修好了,林伯父伯母来了,她是要搬过去的。
林霁如今是她的家人,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再争锋相对。
直到她顺手拎起其中一条流光溢彩的幻月宵纱,突然掉出来一条……
小胸衣?
她接着再看过去,肚兜,帕腹,诃子。
全是单层!掉下来的那条绣着缠枝莲,贴胸覆腹,下摆开叉。
“流氓!”
贺兰澈颤着手看过去,“这、这、这些不是我吩咐的。”
是哪个有眼力见的干的好事!!!这是刻意要毁他男德!
单看小胸衣不算什么,主要是搭着的幻月宵纱——她想起来了,就是贺兰澈与她在旧庙赏湖时穿的同款材质,罩在他的锦袍外,会随光影幻颜色。
此时宵纱透做寝衣,配着这里任一条兜肚儿摆一起,都刚好可以露出肩头玉肌。
说是正经寝衣,完全不可能。
贺兰澈的脸已经比石榴还红了,捡也不敢捡,看也不敢看她,方才温馨的气氛变得无比尴尬,他只能咬着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