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大人假公济私,公报私仇!郑康安虽罪有应得,但颜大人竟敢公然在诏狱之中动用私刑,将其逼死!此乃藐视国法,践踏刑律!”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颜彻身上。
象征权势顶峰的绯红官袍穿在他颀长的身姿上,未显半分俗艳,反被衬出一种清贵绝伦、不染尘埃之感。
待御史话音落下,颜彻缓缓抬眸。
“张御史此言差矣。本官奉旨协查郑康安一案,昨日前往诏狱,不过是依循太皇太后旨意,与他聊了几句案情罢了。”
他放缓语调时,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从容。
“郑康安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戕,与本官何干?御史大人如此言之凿凿,可有实证?”
张御史老脸涨红,须发微颤。
“实证?颜大人真是巧舌如簧!诏狱守卫分明看见你屏退左右,独自进入郑康安牢房。你进去不久,郑康安便暴毙身亡,这难道不是铁证!”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陡然拔高。
“难道颜大人几句话,就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甘愿赴死不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哦?”
颜彻面上的笑意深了些。
“张大人若不信,改日,不妨试试。”
赤裸裸的威胁扑面而来。
张御史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四肢百骸,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殿内一时死寂。
众人心中惊涛骇浪,皆不解颜彻为何敢在御前如此张扬跋扈。
唯有太皇太后心知肚明。
此事,本就是她的授意。
她开了口:“郑康安谋逆作乱,畏罪自戕,死有余辜。张御史关心国法是好,但捕风捉影,危言耸听,非御史本分。”
“这件事,到此为止。”
她扬了扬手,宫人高声唱喏:“退——朝——”
颜彻在百官的目光下,步履沉稳踏出金銮殿。
没走多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甬道传来,伴着几声急切的呼唤。
“颜大人!颜大人请留步!”
颜彻回身,只见九公主萧明玥从御花园的方向小跑而来。
九公主跑到他近前,粉颊泛红。
“颜大人!真的是你!方才听嬷嬷说大人今日入宫了,我还不信呢!”
她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皇家贵女特有的娇憨。
让他想起某个小姑娘。
颜彻脑海中瞬间闪过另一张脸,面上的冷峻悄然敛去。
他微微躬身:“见过九公主殿下。”
九公主连连摆手:“大人快快免礼!”
“大人,您快去南三宫看看令颐姐姐吧!她……她可想死您了!您是不知道,这些天她是怎么过来的!”
“令颐?”
颜彻问:“她可还安好?”
“好?怎么会好!”
九公主拧着眉,小脸皱成一团。
“大人您是没瞧见,令颐姐姐这些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吃不
下睡不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每天都要跑到最靠近宫门那处回廊下,巴巴望着外面,一站就是好久好久。”
“我昨日去看她,她也是心不在焉的,一遍遍问我有没有大人的消息。”
颜彻负在身后的手无声收紧。
九公主说得激动,眼睛都泛红了。
“大人,您既然平安无事,怎么还不去见她呀?您不知道她有多想您!”
颜彻面上的平静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多谢九公主殿下告知,下官这就去接舍妹。”
*
这厢,令颐和燕珩避开巡逻的宫人,悄悄来到西侧宫墙下。
令颐仰头望着高耸的宫墙,樱唇一点点张大。
“你说的方法……就是翻墙?”
“怎么,颜大小姐连偷溜出府都不会?”
说罢,他动作利落地攀上墙头,回头看她,眼神促狭。
令颐当然没有翻过墙,她一向乖巧听话,连偷溜出府都没有。
但她还是嘴硬道:“谁、谁说我不会!”
说罢,她学着他的样子,一步步攀了上去。
“真乖。”
燕珩纵身体跃下,朝她伸出手:“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上墙容易下墙难。
令颐望着两人多高的宫墙,吓得脸色发白,迟迟不敢挪一步。
燕珩在下面喊着:“再磨蹭,禁军可就回来了。”
“啊?”
令颐闭上眼,手握成拳,拼命给自己鼓劲。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想到不知安危的浔之哥哥,她把心一横,闭眼往下一跃。
谁知,脚磕到凸起的砖块上。
她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往下跌。
“啊——”
这么高摔下去,鼻子会摔断的!
令颐已经来不及捂住脸,绝望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跌入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熟悉的香气息萦绕鼻尖。
她猛地睁眼,对上一双熟悉的凤眸。
“哥哥?!”
小姑娘愣在原地,圆圆的杏眼一点点睁大。
“哥哥,你怎么在这啊!”
这一声呼唤里裹着太多的情绪,惊喜,委屈,后怕,还有无尽的思念。
她带着哭腔扑进颜彻怀里,死死攥着他的衣服。
颜彻顿住,无奈笑了一声。
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
“方才在宫里见到了九公主,便想着过来寻你。”
“朝堂诸事已定,我过几日就接你回家。”
他温柔安哄,低头看向怀里哭得抽搭搭的小姑娘。
自家乖巧的妹妹此时衣衫不整,不合身的宫女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袖口太长,只露出几根纤细的指尖,可怜巴巴揪着他的衣襟。
脸上脏兮兮的蹭了好几道灰痕,鼻尖还沾着墙头的尘土,发髻也凌乱不堪。
方才若不是他及时接住,这丫头怕是要摔个脸着地。
更重要的是。
她,跟人学了爬墙?
颜彻目光瞥向一旁的少年。
令颐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今日哥哥身上透着股陌生的寒意。
她抬起泪眼看向哥哥,身后的燕珩上前一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原来是颜大人。”
燕珩世家出身,行礼的姿态挑不出错处,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张扬。
颜彻敛去眸光,将妹妹往身后带了带。
燕珩道:“在下燕珩,家父是——”
“淮容侯世子。”
颜彻唇角噙着温文尔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