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忠竖着耳朵,听着里面传来拍桌声、跺脚声、闷叫声。
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劝劝,想了想又觉得算了。
进去劝劝?劝啥?
说“姑娘您轻点拍,小心伤着手”?还是说“姑娘您冷静点,大公子轻薄您这事儿确实有点禽兽”?
想起方才颜彻离去时脸上的微笑,赵福忠在心里嘟囔了几句。
娘嘞,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缓了好一会,令颐心绪纷乱地回到明兰院。
走近寝屋时,下意识往隔壁望了一眼。
“哥哥在屋里吗?”
芳菲回道:“在呢,大公子刚到不久。”
令颐“唔”了一声。
她刚才……是不是反应太激烈了?
那样用力地推开他,还说了“害怕”……哥哥他……会不会觉得被冒犯了?
他会不会……生气了?
这些念头搅得她心慌意乱。
“姑娘,您……脸怎么这么红呀?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
令颐慌乱摆手:“就是、就是屋里有点闷热!”
芳菲疑惑蹙眉。
*
翌日清晨,令颐磨蹭着坐在饭桌前。
低垂着眼帘,不敢看早已端坐的颜彻。
她默默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只盯着碧梗粥升腾的热气发呆。
颜彻却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仿佛昨夜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
“尝尝这个,今早醉春楼的第一笼。”
他将一只玲珑剔透的汤包夹到令颐的碟子里,又为她盛了小半碗鸭血粉丝汤。
令颐含混地应了一声“嗯”,头埋得更低,小口小口地吃着。
屋内一时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管家赵福忠恰好捧着一叠账册进来请示。
赵管家这一出现恰到好处缓解了尴尬,令颐紧张的心松了些。
待正事说完,赵福忠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向令颐。
“姑娘,您平日里喜欢什么味道的润唇脂?是花香果香,还是清淡些的?”
令颐微怔,下意识回道:“嗯……葡萄味的吧。”
她有些疑惑:“赵管家问这个做什么?”
“是这样,大公子吩咐了,让我去采买些上好的润唇脂,说是……”
他顿了顿,目光在颜彻和令颐之间转了一下。
“说是跟姑娘用得上。”
“噗——”
令颐刚含了一口杏仁酪,差点呛住。
她猛地抬头看向颜彻。
颜彻则慢条斯理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对上她慌乱的目光,神色自若。
“入秋了,天干物燥,觉得嘴唇有些干罢了。想着你女孩子家懂这些,便让赵管家问问你的喜好。”
这番解释非常自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令颐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脸上热浪一阵高过一阵。
赵福忠见状,识趣地退下了。
早膳在令颐一阵接一阵的脸红和颜彻的泰然自若中结束。
出门登马车时,令颐刻意落后了几步。
车厢里空间很大,她挨着角落坐下,尽量拉开与颜彻的距离。
颜彻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哑然失笑。
“令颐,过来。”
他轻声唤道。
令颐犹豫了下,乖乖靠近坐好。
颜彻道:“昨夜的事你不必介怀,这对日后要成为夫妻的男女而言是很正常的事。”
“既然这是必经之路,躲不过也无需躲,不妨学着放松些,试着去感受它。”
令颐听得懵懵懂懂。
颜彻的语气是那样自然、笃定。
她心里不自觉也将昨夜的亲密归入学习的范畴。
她抬起水润的眼眸看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哥哥!”
“我昨天,那个……确实有点没反应过来……总之令颐会好好适应的!”
颜彻微微一笑。
到了学堂,令颐抱着书卷往里走。
刚拐过回廊,迎面就撞见了许久未见的祝颂然。
令颐惊喜地迎上去:“祝师姐!”
“令颐。”
祝颂然见到她也很高兴,亲热地抱了抱小姑娘。
两人避开人潮,走到廊下一处僻静的角落说体己话。
“师姐,你们这次去讲学顺利吗?羡文师兄呢?”
“挺顺利的,你师兄他……”
祝颂然说着,脸上忽然红了起来,眼神开始四处乱瞟。
“他……他去拜见侯大人了。”
令颐敏锐捕捉到师姐脸上那抹反常的羞涩。
想起上次两人在藏书阁相拥的画面,她眨眨眼,凑近了些。
“师姐,你脸怎么红了?上次之后,你和羡文师兄……”
祝颂然更加窘迫,下意识地抬手扇了扇风,眼神飘忽:“哎呀,什么脸红,没什么!就是……就是这天儿有点闷热!”
令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两层秋衫,又抬头看看廊外的凉风。
闷热?这词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昨晚她好像也是这么对哥哥狡辩的。
难道……
“师姐,羡文师兄他是不是亲你了?”
祝颂然瞬间瞪圆了眼睛看向令颐,原本只是微红的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
“令颐!你……你这丫头!怎么……怎么问这个!”
她嘴上不承认,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那晚的
画面。
当时,他们几个学子为了庆祝讲学顺利结束,喝了几杯酒。
然后……那个月色下……客栈后院的树后……
祝颂然开始毫无目的地原地转圈,一会儿理理本就不乱的鬓角,一会又煞有介事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嘴上语无伦次。
令颐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好像很忙的师姐。
啊对,就是这个反应。
她几乎确定了。
“师姐不必害羞啊,这对男女来说是很正常的事!”
她拍了拍祝颂然的手:“日后师姐总要经历的,不妨好好感受,习惯就好了嘛。”
祝颂然:“……”
听到令颐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她惊愕地连羞窘都忘了。
她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小师妹似的,上下打量她,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噗——”
她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蛋:“你这丫头,才几天不见,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浑话?什么时候对男女之事这般了解了?”
“快说,把我的单纯小师妹藏哪了?”
令颐有点懵,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