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又瞧了瞧颜彻看向妹妹时眼中化不开的温柔。
他眼珠转了转。
“大人此番伤及根本,若想恢复得快些,气血充盈是其一,更要紧的是放下心头郁结,静心调养,时刻保持心境平和舒畅。”
老大夫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俏丽的小姑娘。
补充道,“最好能有亲近信赖之人在旁悉心陪伴,于大人心神大有裨益。”
令颐眼睛立刻亮了,急切地看向大夫:“那我日日守在哥哥身边,寸步不离,哥哥是不是就能好得快些了?”
“正是此理。”
老大夫捻须颔首。
“若能如此,姑娘的陪伴,便是最好的良药。”
赵福忠眼皮跳了跳,惊疑不定地偷瞄这位大夫。
他琢磨了多少年才琢磨明白的门道,你个老东西一下就学会了?
颜彻笑着抚了抚妹妹的脸颊。
待大夫收拾药箱躬身退下,颜彻转向令颐,温声道:“妹妹,你先回自己房里歇息片刻可好?哥哥晚些时候再陪你。”
令颐的小嘴立刻不高兴地撅了起来:“哥哥又要忙那些公事吗?大夫才说要静养。”
颜彻耐心哄着:“还有些尾巴需要收拾干净,很快的,等哥哥处理完就专心陪你。”
小姑娘道了句“好吧”,不情不愿地走了。
待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房内温暖的气氛瞬间冷凝。
颜彻脸上的暖意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
他看向赵福忠,声音平静无波:“韩烨现在何处?”
“回大公子,已被关进县衙大牢。”
“更衣,随我去看看。”
颜彻撑着未受伤的手臂便要起身,赵福忠大惊,连忙上前一步想搀扶。
“大公子,您的伤……”
“无妨。”颜彻打断他。
赵福忠只得颔首:“是,大公子。”
第52章
县衙死牢深处。
韩烨被精钢锁链牢牢禁锢在刑架上,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先前贵公子的骄矜形象早已荡然无存。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死死瞪着牢门外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身影。
颜彻安然坐在一张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上,与周遭地狱般的环境格格不入。
墨色云锦长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几乎与身后冰冷的石壁融为一体。
他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只是来地牢欣赏一出不甚精彩的闹剧。
一名侍从端着托盘,将几样饭菜摆在小几上。
颜彻目光淡漠掠过那些菜肴,最终落回韩烨那张扭曲的脸上。
“听说令尊韩大人,在扬州时最爱这道‘玉脍生辉’,取的是未足岁小鹿最嫩的里脊,片成薄片,以寒泉浸透,佐以十年花雕与西域秘制香料生腌三日,方得此清甜脆嫩之味。”
他顿了顿,凤眸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与回味。
“可惜,他最后一口尝到的味道,是滚烫的烙铁烫在喉咙上的焦糊味。那声音,本官至今记忆犹新。”
韩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颜浔之,你这个畜生!”
混合着血沫的唾液从嘴角溢出,整张脸因仇恨和痛苦而扭曲。
颜彻仿佛没听见那声嘶力竭的诅咒,微微调整了下坐姿,墨色袍摆如水般滑落。
“从本官踏入扬州城的第一日起,你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无时无刻不黏在本官身后。”
“你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怎么,锁链太重,让你爬不过来了?还是你那点可怜的血性,早在你爹喉咙冒烟的时候,跟着一起烧成灰了?”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近乎天真的疑惑。
韩烨的嘶吼被这极致的羞辱噎住,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的喘息。
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将颜彻烧穿。
颜彻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更加放松。
“像你这样的货色,原不配入本官的眼,更不配浪费本官片刻心神。”
“可你伤到了我的妹妹,就凭这一点,本官便不能让你死得太痛快。”
他看向小几上那碟晶莹剔透的玉脍生辉。
“你父亲念念不忘的玉脍,你说,若是以你身上最鲜嫩的活肉,依古法精心炮制……”
他微微一笑:“本官倒是颇有兴致一试。”
韩烨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发出了一声非人的惨嚎。
颜彻却已不再看他,拂袖而去。
“好生伺候。”
“是,大人。”
*
翌日,颜彻倚在书房的紫檀木榻上,翻看着宝应县官员的卷宗。
宝应县县令和盐运使在颜彻的手段下,对罪行供认不讳,并供出了一大批官员。
他翻看着那些名单,神色平淡。
下人来报:“大人,扬州知府邓大人求见。
“请他进来。”
“是,大人。”
邓钟岳得知颜彻在他治下遇刺,且刺客还是他之前处置的韩家余孽,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几乎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一进门,他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磕得砰砰作响,连称死罪。
“下官罪该万死,未能查清韩家余孽,致使大人千金之躯险遭不测!下官万死难辞其咎!求大人责罚!”
知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后背的冷汗已将官袍浸透。
颜彻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知府抖如筛糠的身上。
他没有立刻发作,反而沉默不语。
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知府肝胆俱裂。
就在邓钟岳眼前发黑,几乎要瘫软在地时,颜彻淡淡开口。
“此事的确的你的疏漏,扬州府难辞其咎,不过——”
他话锋一转:“也不能全然怪罪于你。锦衣卫诏狱押解韩氏重犯,竟也出了纰漏,让这韩烨得以潜逃,他们罪责更重。”
知府猛地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人这是在……为他开脱?
“起来吧。”
颜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此事本官自有分寸,你且下去,用心办差,将功折罪。”
“是!是!谢大人恩典!谢大人恩典!”
知府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几个头,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心中对这位喜怒无常、手段通天的颜大人,几乎是敬畏到了极点。
送走知府,颜彻揉了揉眉心。
如今扬州不能没有人主事,只能暂且留这个邓钟岳为他做事。
至于之后……
颜彻闭上了眼。
他不喜欢干事拖泥带水的人。
正欲闭目养神片刻,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令颐像一阵小旋风般冲了进来。
她一眼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哥哥,秀气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哥哥!你怎么又不歇着了?赵管家说你刚才还见了人,你伤得那么重,就不能好好躺着吗!”
她快步走到颜彻身边,不由分说地就去扶他的手臂,想把他按到床上休息。
颜彻握住她伸来的手腕。
他的掌心因失血而微凉,力道却不容小觑。
令颐纤细的手腕被他圈住,肌肤相贴处传来清晰的温度差。
“无妨。”
他看着她焦急的小脸,声音放软了些。
“只是小事,已处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