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玄色衣摆拂过门槛,带进一丝夜风的清寒,照进屋檐的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眉峰冷冽,沉静的眸色中是压抑的湿寒和满身快要溢出来的占有欲。
从院中走来,他再没看梁璋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件碍眼的摆设。
所有的压迫感,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在懵懂的月栀身上。
她因他的靠近而微微瑟缩,迷蒙眼眸眨了眨,看身后人,又看眼前人:两人体型相似,身上是相同的松墨气息,呼吸压抑,又都不说话……
月栀有些慌:“来人是谁?”
青年依旧沉默,下颌线绷紧,俯身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臂揽住她的后背,微一用力,便轻而易举地将她从另一个男人的身旁打横抱了起来。
“啊!”身子陡然悬空,月栀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染了夜露湿气的衣襟上。
不等她抗拒,熟悉的声线在耳畔响起。
“这么快就忘记夫君的声音了?”
月栀顿住,这几日夜夜与他闲话,怎会认不出他的声音,只是这声线与方才那醉了酒的粗哑声线,竟有几分相似。
若此刻抱着她的人才是驸马,那刚刚她投怀送抱的那个是?
月栀脸颊羞红,直往裴珩怀里钻。
裴珩抱着她,转身时瞪了一眼愣在原地不敢出声的梁璋,随即抱着人离开,动作干脆利落,态度强势。
那无言的威胁,眼底轻蔑的冷漠,比任何斥责或怒视都更具羞辱性,宣告着谁才是唯一有资格将她拥在怀中的人。
年轻的帝王抱着他心爱的女子大步走入沉沉的夜色里,独留梁璋站在秋夜的冷风中,对着二人的背影,傲然如竹。
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守礼跪送贵人,许是堪破了帝王不可告人的秘密,失去了向往的爱情,心中茫然。
但他知道,下次他再见到皇帝,再见到公主,依然会对他们俯首称臣。
这是他为臣的本分,是他至今唯一还能坚守的信仰。
*
回到房中,月栀被青年放回床榻上,撤了披风,置于满室温暖,仍未从方才的尴尬中回过神。
在晃动的烛影中,颇为内疚的望向他,“我是去找你的,不知怎么碰上了旁人,他又醉了酒,说话含含糊糊的……”
她小声说着,不得他回话,心中不安。
“驸马,你生气了吗?”
“有一点。”裴珩一边解着腰带,蹙眉看她,微凉的手心抚过她的脸颊,拇指在她唇角微微蹭过。
“这些日子同公主在一起,开心过了头,竟忘了公主可以凭着喜好养面首,若我不在时,有野男人对公主投怀送抱,公主看上了他,转眼就把我忘了,可怎么好。”
眼底的愠怒化作阴湿的欲/念,目光如同一条阴毒的蛇,从她的脸颊爬向脖颈,向着心跳最激烈的胸口蜿蜒爬去,又隐没进更隐秘的地方。
裴珩轻轻吐息,褪去外衣。
念及方才,月栀脸红的厉害。
什么面首,什么野男人,她连一个驸马都招架不住,哪里还敢想其他的。
慌乱同他解释:“侍女同我说你去筵席上吃醉了酒,我不想新婚才几日就与你分床,去你下榻的院子找你,恰好那人醉着,身上的气味和声音都与你相似,他又不点破我认错了人,我以为他是你,才失了分寸,真的不是有心寻别人。”
“真的?”裴珩放宽了语气,欺身向前,双手撑在她两侧的床沿上,身体倾向她。
月栀并未察觉眼下自己被禁锢在床内的姿势,认真点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怎么会待在府里。”
“他是我的新同僚,因醉得厉害,身边又没有带小厮,我不知他家在何处,只好带回府里来,安置在院子里,先叫他睡下,像是仆从看错,误以为是我睡在了那儿。”
裴珩面不改色的圆谎,脸颊轻轻偏向她的侧脸。
说话时,唇瓣有意无意的擦过她小巧的耳垂,吐出轻缓的热息,撩起一片令人满意的绯红色。
“一个时辰前,皇上召我入宫,是提点我入吏部任职之事,等我回来,胸中酒意也散了,听侍女说你进了那院子,还发了脾气不让别人进去,我忙赶过去,就看到你错将同僚当成了我……”
他轻轻一顿,声音微转,幽怨可怜起来,“我还以为你怪我事忙没能陪你,又觉得同僚像我,便要寻他做新欢。”
“没有的事。”月栀被他说的好生内疚,心想自己若是喝点安神汤早些睡下,就不会疑神疑鬼,惹驸马伤心了。
“月栀,我心里只有你。”
裴珩单手捧住她的脸,面目虔诚的吻上她的唇,带着秋夜凉意的唇小心翼翼的吻她,像是怕把她吻化了。
“我也是,我心里只有你。”月栀浅浅呼吸,仰起头来回应他的吻,承接住他所有的委屈不安。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青年微微勾起嘴角,眉眼间的戾气消失无踪。
他将人抱上被褥,熟练的褪去她的寝衣,擎起她的手来亲吻,从指尖晚上纤细的手臂,圆润的肩头,随心跳起伏的心口。
已经熟悉彼此的气息,粗糙的手掌所经之处泛起一股躁动的热潮。
“夫君,夫君……”月栀紧张的呼唤驸马,张了手臂想要他来抱。
“我在呢。”裴珩将她搂进臂弯中,给她安全感。
他会为她创造彼此最美的记忆,覆盖掉方才小小的误会插曲,让她再想起这个秋夜时,只会想到他,绝不会再记起那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看她脸颊覆上漂亮的嫣红色,眼角满是春/情,紧咬的唇里断断续续溢出好听的叹息声。
裴珩喉咙涌上躁热,从她的侧脸亲吻到下颌,又凑过去吻她的唇,恶劣的将她口中所有的呻/吟都搅出来,吞吃入腹。
好甜,好暖。
他拥住怀中颤抖的人,在她身体紧绷的一瞬间抱紧她,与她交换呼吸,抚平她所有的慌乱,吻她眉眼。
“月栀,你好美……”
“上天见证,以我今生的气运成就起誓,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我会把我的一切都给你,绝不会辜负你。”
“别紧张,你可以接受我的。”
青年的低沉爱语声声响在耳侧,落了帐的床榻上氤氲热意,月栀眼神迷离,本能的回应他的吻,哪怕没了力气,抱在他后背的手臂依旧不舍得松开。
朦胧的黑暗中,他的双手描摹着她躯体的轮廓,他的体温在她体内烧灼起热火,他的气味萦绕在她鼻尖,层层感官叠加,带给她最真实而复杂的爱意,穿过脆弱的隔阂,直抵心底最深/处。
“唔嗯……”她眼角落下泪来,手掌紧紧扣在他背后,快要被幸福感淹没。
是他带给她的一切,让她在与世间失去连结时,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不会因为失明,忘记自己的模样。
窗外已是红叶落尽的深秋,屋内却温暖如春。
仿佛下过一场绵绵春雨,新婚的小夫妻身上潮湿的很,热汗涔涔,津/液四流。
青年微微颤抖,眼中已不复一个时辰前的冷戾狡诈,眼角染了迷离的艳红,小心亲吻着怀中人,像捧着一樽易碎的玉像。
他轻轻吐息,在她唇上吻了又吻。
往日浅薄的爱意在今夜酝酿的越发醇厚,再也回不去天真无邪的姐弟情深,他与月栀之间,已经有了更深的连接。
她是他的女人。
他的妻子。
他终于完整的拥有了她,不必在与那些不相干的男人争长论短,他已经是她的男人,旁人怎配与他比。
怀中的人眼神涣散,在他臂弯中瑟缩,抽吸了好久才渐渐恢复,羞赧地偏过脸去。
裴珩却不要她逃,将人抱起,深深吻住她的唇。
温暖房内又落下徐徐春雨。
*
从不知长夜竟如此短暂。
清晨,小夫妻仍在房间里黏糊的紧,难舍难分,春色盈了满屋,外头早起等着侍候的侍女都听红了脸。
里头一夜叫了四次水,这会儿她们也已经烧好水等着了,却不知屋中二位贵人何时才得空沐浴。
小丫鬟蹑手蹑脚进院子里,找到婳春传话,“婳春姐姐,宫里的人说,快到上朝的时辰了,求咱们催一催里头。”
婳春拉着她退出院来,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房门,回她:“叫他们再等半个时辰看看吧,只是瞧皇上的热乎劲,今日怕是不能早朝了。”
小丫鬟进院时也听到了几声,臊红了脸,没敢多问,忙出去传话去了。
皇上勤政,偶尔松泛几日也属正常。
婳春倒盼着皇上在公主身上多流连一会儿,省得想起他们这些奴才昨夜办事不力的过错,又要罚一堆人,尤其是她。
亏得公主柔化了皇上的怒意,没叫风暴席卷府上,梁驸马又是个安分守己的,没有因昨夜之事闹起来,今早已经去上值了,跟个没事人似的。
一夜之间,假驸马做了真驸马,真驸马成了假驸马,真叫人唏嘘。
晨起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碎金般洒在床间的锦绣百子被上。
“……”月栀无力的趴在青年肩上,眼角带泪,从浅眠中睁开眼。
裴珩坐在床上,将人抱在自己怀里,手掌轻轻揉她的腰,温柔一笑:“醒了?”
又低声附在她耳旁,“公主的身子还是不济,都睡过去多少次了。”
月栀低眸,又想抓他后背,掌心触过去却摸到一片疤痕,还以为是自己挠出来的,心疼的不敢再抓。
声音绵软无力:“哪有你这样的,闹个没完,我都睡了,你还……”
裴珩轻笑,怜爱的吻去她眼角的泪花,“我该是犯了什么病,一碰到公主就精神的不得了,困意全无,身上热的厉害,公主自己摸摸,便知我不是说谎。”
他牵她的手贴上自己的心口,灼热的温度和躁动心跳震得她手上酥麻,想要收回手,却被他死死抓住。
“公主说心中只有我,我都记在心里了,如今已是真正的夫妻,彼此作下的誓言,可不能反悔。”
青年低声说着,话语和爱意一起涌进她的躯体,不知是感动还是身子酥软的厉害,月栀眼中泪光轻颤。
“此生不悔。”
她轻声应他,纤细的手臂从正面搂上他的脖子,在他怀中依偎,沉沦。
第42章
月栀睁开眼时, 先嗅到枕畔松墨香混着沐浴过后皂角香的气息,才听到身侧传来的均匀呼吸声。
她的夫君正侧身望着她,一双深邃凤眸透着浅浅笑意, 墨色长发散在枕上,中衣领口松垮地露出半截锁骨。
青年被衣衫遮蔽的健壮身躯上, 留了好几道或深或浅的红色印记,是昨夜欢/好的证明, 如今或痛或痒,都叫他欣喜不已。
“睡好了?”他指尖卷起她一缕青丝, 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