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挤不成,赵媚儿微微皱眉, 正要追上去看她要去哪儿,内宅里匆忙走来几个姨娘,热闹的跟她打招呼。
“这不是赵娘子吗,有些时日没来了。”
“赵娘子快里面请,老爷昨夜喝多了酒,这会儿宿在我房中还没起呢,想是老爷一定思念赵娘子,快随我过去看看吧。”
几个姨娘拥着赵媚儿往后宅走,赵媚儿看出门无人相送的崔香兰,又看自己得众人簇拥,心想用不了多久,这余家的正妻之位便是自己的。
得意洋洋的往里头去,却被姨娘们推进一间臭气熏天的房间。
熏的她快要吐出来,回头一看,姨娘们一个都没进门,还坏心眼的把门从外头关上了,在门外嬉笑。
赵媚儿心慌:“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姨娘道:“娘子钟情我家老爷,也该学着伺候老爷,昨夜老爷吐了满床,不让人近身,这不就等着娘子去收拾嘛。”
旁的姨娘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哄笑:“娘子是做过正妻的人,自然有正室风度,烦请您勤勉些,也教教我们该怎么伺候人。”
赵媚儿本想砸门出去,不料余绍被这会儿的嬉闹吵醒,从呕吐物里爬了起来,念叨着“水……”。
赵媚儿翻了个白眼,没法儿同小家子气的姨娘们计较,只能忍着恶心去照顾余绍。
她哪里知道,崔香兰在外做生意赚钱的同时,还把余宅的库房钥匙拿的死死的,府中月钱被她以借贷的名义放给了月栀,又拿自己从月栀铺子里赚的钱,单独给姨娘们发月钱。
一来二去,崔香兰拿捏了姨娘们的吃穿用度,余绍又是个爱财色不归家的主儿,时日长了,姨娘们自然向着崔香兰。
余宅内的事暂了。
城东的“蜜果斋”内客人盈门,门窗里飘出混合了奶香、果甜和花香的气味吹了满条街,惹得行人驻足。
铺子里,给闺阁小姐高门夫人买点心茶饼的丫鬟小厮排成了长队,生意兴隆。
月栀从厨房里来,掸掸身上的面粉,来到后堂,就见崔香兰正在对昨日的账,手边的算盘珠子打的噼啪作响,那还有半分一月之前的伤心模样。
“怎么样?昨天净赚多少?”她坐过去。
崔香兰抬头,兴奋的比了一个手势,“这个数,才一个月就赚这么多,月栀,你的手艺比宫里的御厨值钱多了。”
月栀笑笑,她可不敢应。
做公主的时日不超过一年,品尝的美味佳肴却数不胜数,铺子里售卖的点心也是她在品尝过宫中府中甚至京城铺子里最上等的点心后,加以改良,制作而成。
“不过赚点辛苦钱,酒坊那边,我还得过去看看,要一起吗?”
“走。”崔香兰合上账本,同她一起去。
原本月栀只计划开一家点心铺子,自己来维持,但余家从商,崔香兰常年管家,对从商理账之事颇有进益,为着早日脱离余家这个火坑,又托她再开一个产业,分摊风险的同时,能更快更迅速地从余家账面上卷出现银来。
半个月前,月栀开酒坊,崔香兰以合作为名,将余家现银砸进酒坊,约定明年此时再分红,相当于无息借给月栀一大笔现银——用余绍的钱,办自己的事。
现在酒坊已经建成,与醉仙楼合作,月栀这边只负责炒料填料,将酒缸送到醉仙楼的地窖,每月定量三十缸,规模虽不大,却是长久利好的买卖。
这边忙碌,余家的人也没闲着。
余绍刚从酒醉中缓过神来,瞧赵媚儿身形丰腴,眼神勾人,才刚换了衣裳就拉扯着她往正室院里去。
两人苟且许久,完事后,一起躺在榻上说起彼此合作的大生意。
“这个月又赚了不少吧?”余绍身形臃肿,满身臭汗,往赵媚儿脸上蹭,闹得她脸色难看,又不得不顺从着应和。
“那是自然,比起我家那口子在时,虽然少了些,但等我进了余家的门,能够放开手脚替你料理生意,往后的进账只多不少。”
“我也想娶你进门,但崔香兰把她的嫁妆捂得死死的,那么大一笔钱呢,我养了她快三年,本以为能通过崔家搭上京城的路子,结果崔家那么快就落败了,我总觉得亏的很。”
赵媚儿转了转眼珠,提起,“今儿我进府的时候,看到她坐马车往外头去了,难道你没发觉,这阵子她出门格外勤快?”
“有这回事儿?”余绍蹙眉。
赵媚儿趁势挑拨,“你惦记着她的嫁妆,说不定人家也惦记着你的钱呢,你呀,别只把心眼用在外头,也瞧瞧自己的屋里人吧。”
余绍后知后觉,立马叫了人来,和赵媚儿一起清查府中的家底。
一查不得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账面上的现银几乎空空如也,整整一万两银子,连个零头都不剩了!
当晚,崔香兰刚回府,就被余绍堵在后堂上质问。
崔香兰平静地拿出蜜果斋和酒坊的账本,每一项支出都名目清晰,合情合理。
“做生意哪能那么快就见现钱,要懂得投潜力,大度一点交朋友,不是老爷教我的吗,这会儿气什么?”
“你,你这蠢妇!竟将我余家的家底都败光了!”余绍气得浑身发抖。
崔香兰抬眼,语气平淡:“什么叫我败光了家底?我嫁过来两年多,府里吃穿用度,你在外的派头,哪样不是我操心?我帮你经营铺子赚了小三万两,你可给花过我一分?给自家人花钱记得明明白白,给外头的生意伙伴和寡妇花钱便不计其数,我倒想叫人来评评理,这家到底是谁败光的!”
“你是我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的,人都是我的人,赚的银子自然是我的,没有我娶你,谁会要你一个克夫的贱人,你倒觉得是自己的本事?”
余绍气愤的将那两本账甩到她身上。
“我不管你做什么狗屁生意,今天必须得把银子通通给我还回来,没有现钱,就拿你的嫁妆来抵!”
崔香兰不露惧色,“我跟铺子老板都是签了契书的,老爷若觉想毁约,那就报官,让官府来辩一辩谁是谁非。”
闻言,余绍怒火突然消了大半:他与媚儿做那见不得光的生意,府里还有赃银未洗,哪能让官府上门。
他冷汗涔涔,眼下一万两没了,以后还能赚无数个一万两,但要继续留着这个败家精在府里,多少钱都不够她祸害的。
衡量再三,余绍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话:“你别拿官府压我,这一万两只当我喂了狗,我这就写一封休书给你,你带着你的嫁妆给我滚出余家!”
崔香兰面上倔强,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当天夜里就拿到了休书,在姨娘们怜惜的目光中,她“灰溜溜”的出府,转头就住进了月栀新买的宅子里。
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除却入门的前院外,有五个院子。
月栀和婳春带着两个孩子住在正后院,崔香兰和陪嫁丫鬟二人住进了东厢院,西厢院里住着苏景昀。
东北角和西北角的小院各住着四个护院、两个丫鬟和两个嬷嬷,是月栀前两天才雇来的人,平时帮忙做做家事,照看两个孩子。
当晚,城中亮起万家灯火,月栀家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给崔香兰接风。
而余家里,余绍迫不及待的迎娶赵媚儿,因着是二婚,赵媚儿又还在亡夫的孝期,婚事不好大肆张扬,一顶简陋的小轿就把人抬进了门。
两人盘算生意如何做大,将心思打到了新上任不久的知府身上。
“有知府行方便,咱们的财路才更宽。”
余绍连连摇头,“做这事儿最忌讳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怎么还能撞上去?”
赵媚儿心有成算,“老爷不必担心,所谓官官相护,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那知府是个脑子活泛的,就不会不吃咱们的敬酒。”
余绍将信将疑,为了赚更多的银子,还是由她去做了。
*
天气渐暖,街上的路人渐渐多了。
这日上午,街市上突然一阵骚动,呼喝声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飒爽的蓝色身影疾奔而过,正是知府的近身带刀护卫裴瑶。
“官府抓人,速速退避!”她身形如燕,紧盯着前方仓皇逃窜的嫌犯,驱散了周围无辜的路人,几个起落间迅速拉近距离。
那嫌犯狗急跳墙,反手抽出一把匕首回头胡乱挥砍,裴瑶侧身避过,手腕一翻,刀鞘重重击在对方手上,打落凶器,随即一个擒拿,将人死死摁在地上。
身后衙役匆匆追来,裴瑶利落把人捆了,交给他们,自己则甩了甩右臂,刚刚不小心被匕首划破了衣袖,留下了一点伤口。
一点小伤不足为惧,她没有惊动旁人,让衙役将人押回衙门,自己就近拐进了街口香气四溢的蜜果斋。
铺子里客人不少,她冲忙碌的伙计点了点头,熟门熟路地掀帘进入后堂,准备找点酒冲洗一下伤口。
后堂里,苏景昀正安静地用午饭。
因月栀忧心他每日出诊累得很,便同崔香兰商量,拿账面上的现银给他盘了一间药铺,就在蜜果斋同一条街上。
苏景昀抬头,见裴瑶大步走进,额角带着运动后的薄汗,一身男装精干,眉宇间犹带着凛冽之气,如刚刚归鞘的利剑,只扫过她一眼,便觉得心中惶惶。
裴瑶没有看他,目光径直投向角落的酒坛,伸手便要去取。
“梁大人且慢。”苏景昀放下碗筷,起身走了过来,语气温和,“大人可是受伤了?”
裴瑶动作一顿,挑眉看向他,晃了晃受伤的手臂,并不在意:“小伤而已,冲一下就好了。”
苏景昀本也不想多管,奈何他与梁璋和裴瑶之前达成了微妙的和谐,不约而同的对月栀隐瞒他们二人的真实身份,只以朋友处,维持眼下的安稳生活。
拥有共同的秘密,难免对对方挂心,何况他是个大夫,看不得人糟蹋自己的身子。
“若大人不介意,容在下看看?”
看他认真的姿态,裴瑶觉得有点意思,便在桌边坐下,伸出手臂,撸起袖子。
苏景昀仔细查看了伤口,这才转身取来后堂常备的药箱,轻柔的擦净伤口,用药酒消毒,撒上止血药粉。
“虽未伤及肌理,大人也该注意些,伤好之前忌食生冷辛辣,更不要喝酒。”
“方才听到前头街上闹腾,想是大人公务,但小民说句不该说的,您又没有正经职务,何必拿自己的身子去寻热闹,抓逃犯这事,有衙役去做,大人还是在张大人身边,保护张大人的安全为上。”
他啰嗦不休,动作轻柔,裴瑶没觉得疼,反而觉得有点新奇。
她做新妇、儿媳、寡妇,向来是照顾啰嗦别人,被人指指点点念叨,少有人为她着想,还是一个……婆婆妈妈的男人。
裴瑶眯起眼睛,看他低头专注的神情,侧脸柔和的线条,长得不帅出挑的英俊,却有几分温柔内敛的气质。
被他包扎的伤口隐隐发痛发痒,挠的她心上也躁动起来,动动指尖,吸引他注意。
“你叫苏景昀?今年多大?”
两人因着月栀相识,彼此却不熟知。
她开口问,苏景昀没多想,大大咧咧的四公主跟铺子里的伙计都能聊得来,这会儿估计是嘴上闲不住,故意找话聊。
“我比月栀大一岁,今年二十八。”
“这个年纪,没想过娶妻?”
“我在宫里待了多年,除了医术和照顾人什么都不会,除了月栀和病人,谁愿意理我。”
裴瑶轻笑,“一个大男人,这般畏畏缩缩,成什么样子,再熬两年,像我一样熬到三十出头,更没人愿意理你了。”
听出她调笑之意,苏景昀脸色一红,给她包扎完,落下袖子,“小民的事,不劳大人过问。”
说完坐回座位上,继续吃饭。
裴瑶抱起双臂,得趣的笑一声,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目光大胆,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身侧投来毫不掩饰的视线,没有恶意,却有一种居于上位的坦然和锐利,让苏景昀感到些许不适,想要驳斥,却觉得作为男人,这样拘谨很小气。
彼此默契的沉默中,气氛有些微妙。
恰在此时,门帘一动,月栀端着碟新出炉的点心进来:“梁大人来了?要不要用点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