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薛妃心里不高兴,面上却浅笑道:“阿姈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本宫没让她跟着。”
薛妃掌掴她也不是秘密,恪昭容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体谅地没多问什么。
这笑容却刺痛了薛妃的眼,她处处都得意,自然会有一副大度做派。
三人在一处,话题不过围绕在大皇子和恪昭容未出世的皇嗣身上。
“妾身觉得皇子和公主都好。”她浅浅一笑,抬手轻抚着肚子,眉眼间掠过一丝娇羞。“听皇上的意思,更喜欢公主多些。”
薛妃听在耳中,哪怕知道她是有意炫耀,因她身怀皇嗣,确实能比别人更容易见皇上,也更容易得到皇上的陪伴。
“上回听妹妹说爱吃酸的,想来这胎会是个皇子。”
恪昭容面上得色更浓,翘起的唇角几乎压不下去。以前她和薛妃虽都是皇后的人,关系也并没表面上好,而往往都是薛妃压她一头,如今也要向她低头了。
只听薛妃继续笑道:“只怕妹妹要辛苦些了。懂事如大皇子,若是淘气起来,也叫皇后娘娘头疼的。”
恪昭容闻言,眸中划过一丝不满。
她的儿子才不要像大皇子一样是个病秧子!
正要开口时,她猛地意识到皇后就在身边,心头一慌,有些生硬地堆出笑容来。“若是妾身的孩子如大皇子一般乖巧就好了。”
王皇后看穿两人的小心思,本想敲打两句,目光扫过薛妃身上,忽然停住。
她今日是精心妆扮过的,只是脂粉也遮不住她眼下的憔悴,精神气儿也不大好,想来这几日过得寝食难安。
王皇后到底没说什么,关心了两句恪昭容的身子,就让她先回去了。
“说罢,今日来为了何事?”
薛妃打好了腹稿,却不防皇后开门见山的发问,她知道自己的来意被看了出来。
“娘娘,阿姈自小在家里被她爹娘娇惯着长大,这些日子下来,到底还是不适应宫里的生活。”薛妃窥着王皇后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强扭的瓜不甜,倒不如放她回去。”
话音未落,王皇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若非了解内情,她简直以为薛妃是真的心疼妹妹。
“你在宫里私下教她也就罢了,在御花园里竟当众无故掌掴她,事后竟也没有安抚。”王皇后向来以宽和示人,极少动怒,却不代表她没脾气。“到底是她娇气还是你太过分了?”
“人是你求着本宫要带进来的,事到临头你又要反悔。”她眸光锐利,冷声道:“如此儿戏,怎配妃位!”
薛妃慌了神,也不敢再坐着,直接跪到了皇后面前。
“娘娘,都是妾身的不对。”薛妃赶忙认错,红着眼圈哭诉:“可妾身已经出了丑,阿姈也自觉无脸见人,不想留下,还望娘娘成全!”
说完,她从袖中拿出那块“喜上眉梢”的玉佩,双手奉上。
王皇后冷淡的神色里尚有一丝狐疑,薛妃心里忐忑极了,生怕她把薛姈叫过来对峙。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薛妃跪在地上,举得手臂都酸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皇后面无表情的叫她起来,却并没有接玉佩。
“那就好生送薛姈出宫,玉佩留给她成亲时当添箱。”
言外之意,哪怕薛姈出了宫,也不许她对薛姈下手。
“妾身一定好生送阿姈出嫁!”薛妃心中一松,随口许诺,又给皇后磕头:“奴婢代阿姈谢皇后娘娘恩典!”
王皇后颔首,看向她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失望,“退下吧。”
待薛妃离开,素华看自家主子揉着额角,忙拿了薄荷油替她按摩,忍不住抱怨道:“娘娘就不该这样好脾气,由着薛妃性子胡来。”
王皇后长叹口气。
“薛妃气量狭小不能容人,再留薛姈,她这个妃位都要折腾没了。”想起温顺妥帖的薛姈,她眼底闪过一丝惋惜。“放那孩子回去嫁人也好,不必受薛妃的气。”
素华会意,含笑道:“娘娘心肠柔善,上天一定会保佑您事事顺心!”
王皇后笑笑,重新闭目养神。
御花园中,薛妃没坐撵轿,扶着白芷的手顺着碧波池赏莲。
“若从这里跌下去,尽是污泥,只怕浮不上来罢?”她看着满池的莲花,喃喃道:“她会不会在这里?”
白芷谨慎地左右看了一眼,才低声道:“泡得久了听说会面目全非,哪怕是至亲也辨认不出来。”
薛妃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碧色莲叶,好似松了口气。
她本也无心赏荷,仍旧重新叫了撵轿过来,回宫谋划薛姈“出宫”的事。
只是两人没有发觉,在她们走后,一条小舟从莲叶里缓缓划出来。
菱枝握着采来的莲蓬,匆匆往景和宫赶去。
她进了内殿,让服侍的宫人先退下,自己走到德妃面前。
“娘娘,薛妃手里只怕有条人命在!”
***
福宁殿。
外面因薛姈失踪已暗生风波,午后的偏殿里却是一派安宁静谧的氛围。
“竟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破损过。”灵松拿起荷包,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回,笑着称赞:“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薛姈见她肯定,心里松了口气,面上谦虚的道:“姐姐过誉了。”
为了补好这个对皇上有特殊意义的荷包,她昨夜几乎没怎么睡,一早就起来忙碌,连午饭都只用了一点,才堪堪赶完。
“姑娘累了一日,歇歇罢。”灵松眨了眨眼眼,悄声道:“方才听福安说,晚膳摆在福宁殿。”
皇上今日事务繁忙,散了朝后留在御书房一直没回来。姑娘辛辛苦苦补好的荷包,得自己送上去才好。
姑娘如此品貌,性子也好,迟早都会出头,她们也愿意结个善缘。
薛姈耳边却悄然泛起一点红,悄声道:“若皇上回来,还请姐姐告知一声。”
灵松含笑应下,笑盈盈地转身抱来了夏被,放到软榻上,贴心的放下软帘退了出去。
等她离开,薛姈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望着眼前的针线筐出神。
虽是皇上有意封锁了外头的消息,可她知道,自己不会留在这里太久。
她在这里得到了特别的待遇,等将来离开,定会招致嫉妒。她倒不怕被招人妒恨,只是她在的这些日子,也只见了皇上两次。
若她在皇上心里除了同情和怜悯,留不下别的痕迹,简直是枉担虚名。
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堆着的料子上。
昨日晚膳时刘康顺亲自带人送来了许多织补用的工具和上用的料子,不止做荷包够用,就是做衣裳都绰绰有余。
忽然她脑海中冒出个想法,做衣裳不现实,做条帕子完全来得及。
拿定了主意,薛姈挑出了一块素色的料子。精细地绣上纹样是来不及了,她决定只在角落里绣一丛兰花。
虽说简单,可她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才堪堪绣好。
简洁大气,毫不张扬,实用性极强。
薛姈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地点点头。
她小心翼翼的将帕子叠起来收好,预备找个合适的时机送出去。
抬头看了眼窗外,将近黄昏,薛姈打了个哈欠,倦意也随之涌上。
想着皇上快要回来,她将荷包放在一边,自己趴在小几上眯一会儿。
只是她放松下来,竟沉沉睡了过去。
殿外。
当赵徽踏进宫门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
他下意识看了眼偏殿,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正如她本人一样温顺、乖巧。
昨日经历了贵妃的事,只怕她更会谨慎本分。
赵徽想着,心里那点说不出的微妙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皇上,阿姈姑娘午后打发人来问了两次,仿佛是荷包修补好了,想拿给您看。”刘康顺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在赵徽目光往偏殿望去,就立刻上前道:“可要奴才去告诉阿姈姑娘一声?”
听到薛姈主动找他,赵徽面色稍霁。想到她的腿还没好利索,转身道:“朕过去看看
。”
刘康顺本想让人去通传一声,好让薛姈有准备,可皇上已经抬腿往偏殿走了过去,他只得快步跟上去。
在门前守着的灵松看到皇上亲自过来,心里替薛姈高兴,行礼道:“奴婢见过皇上。”
她故意略略抬高了些声音,想着姑娘在里面听到动静,应该已经起身了。
赵徽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随口问道:“姑娘的腿伤可好些了?”
灵松将这两日薛姈的恢复情况照实说了,在赵徽走到里屋前,识趣地站在门边,随后掀起了软帘。
赵徽抬眸看去。
薛姈正趴在小几上,身上穿了件藕荷色的广袖大衫,愈发衬得她腰肢纤细。
落日余晖从窗户散落进来,光洁细腻的面颊莹润如美玉,纤长的睫毛安静地垂落着,仿若暂且收起翅膀的蝶,再往下,是秀挺圆润的鼻梁,柔软的红唇——
般般入画。
眼前的一幕,赵徽神色微凝,蓦地停下了脚步。
他摆了摆手,制止了想要通传的灵松,自己走了进来。
她最是规矩的一个人,还未入夜就已睡沉,显然是昨夜没能睡好。
赵徽从小几上找到荷包,拿在手上端详。穗子旁的缎面光洁如初,若非他亲眼看到曾被猫抓破,会以为本就如此。
他放下了荷包,目光顺势落在她的指尖。
先前她手上因劳作留下的淤痕已经悉数褪去,可指腹上却留下了被针刺过的痕迹。
赵徽皱了皱眉,走近她身边,伸手轻碰了下她的指尖。
他力道放得极轻,却见她的手指蜷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