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过神来时,宴席已经正式开始。
皇后和贵妃分别向天子敬酒,众妃起身陪饮两次后,歌舞节目开场。
这次宴席卫贵妃果然花了不少心思,这果酒色若琥珀,酒味极淡,闻起来清香可口,味道尝着也好,适应女子饮用。
薛姈自己又浅尝了两口,这才放下了酒杯。
听说今晚还有戏看,晚宴时候不会太长。
正当她同众人一起欣赏着妙曼的歌舞时,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痒。薛姈抬眸往四周看了一圈,见没人留意自己,抬手轻轻挠了下。
难道是酒喝多了上头?
薛姈在宫中甚少饮酒,她自己剥了两个葡萄吃,想要压一压酒气。
这个法子似乎并不奏效,不止是脸上,连身上都开始有痒意,脸上隐隐发烫。
她悄悄掀开了衣袖,只见胳膊上零星出现了几个红疹。眼下正热闹,她正迟疑着自己离席是否妥当。
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些小动作尽数落入赵徽眼中。
薛姈人虽坐在角落,却吃吃喝喝自得其乐,像她这般来真心赴宴的人倒没几个了,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从来都把握得极好,整个殿中,唯有看着她还舒心些。
赵徽不免多看了几次,他也发现了不对。
殿中灯火通明,亮若白昼,她那张洁白细腻的小脸儿,竟有点不自然的红。
不止是一点,在她轻轻挠了两下后,竟又出现了红色斑点,像极了疹子。
赵徽皱了下眉,叫来了刘康顺,还不等他吩咐送薛姈回去,只见她自己站了起来,跟旁边的郑美人说了句什么,就扶着宫女的手起身。
“宜才人这是怎么了?”徐婕妤百无聊赖转头,看到薛姈脸上的红疹吓了一跳,声音也高了起来:“你的脸——”
她性子天真爽利,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直接说了出来。
恪昭容也回头来,惊讶不已:“你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卫贵妃目光锐利的瞥过来,看到薛姈脸上的红疹,当即拧起了眉。
若有宫妃在宴席上吃出了问题,自己作为操办的人,只怕脱不开干系——今日皇上才要分给她权力,薛姈闹出这事,无疑是给她上眼药——
薛姈轻轻摇头,忍耐道:“妾身只饮了酒,吃了些葡萄。”
“刘康顺,立刻去传太医去凝汐阁。”眼看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赵徽当即吩咐道。
听到皇上要打发薛姈回去,在场人才要松口气时,却见皇上起身离席,竟是亲自走到了她面前。“朕送你回去。”
“封存宜才人桌上饮食,仔细检查。”
卫贵妃满腹委屈,难道皇上还真以为是饮食出了问题不成?
她甚至有种荒谬的想法,这根本就是薛姈的苦肉计!
大家只得眼睁睁看着薛姈上了天子銮舆,被皇上亲自护送回去。
原本御花园里的拜月乞巧看戏全都没了,大家羡慕之余,又满心的失望。
其中卫贵妃最甚,若今日一切顺利,不仅能分到协理六宫之权,还能同乘天子銮舆回昭阳宫,独占皇上的恩宠。
可这一切都被薛姈毁了!
她示意张贵仪留下盯着,这事她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究竟是谁在怀她的好事!
“本宫过去看看宜才人。”
那日薛妃生辰宴时薛姈也饮了酒,并没有这样的症状,王皇后也觉得蹊跷,叮嘱恪昭容和徐婕妤早些回去,自己也跟去了凝汐阁。
眼见皇后和贵妃都去了,余下有对琢玉宫好奇的,有想看热闹的,眼下正是个好机会。薛妃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乘着仪仗准备随众人一道去了。
銮舆上。
“阿姈,听话。”赵徽不知第几次打断了她想挠脸的动作,他板着脸道:“仔细破了脸,伤口在夏天可是最难愈合的。”
薛姈可怜兮兮的抬起脸,带着哭腔:“妾身好难受啊——”
疼痛尚且可忍,但瘙痒之感简直如同被虫蚁啃噬,最是难捱。
为了让她留下疤痕,免得日后再后悔,赵徽狠心将她的手腕合拢在自己掌中,不许她乱动。
“皇上,妾身会不会传染给您?”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若是什么病症就糟了。她挣开了赵徽的手臂,往后躲了躲,小声道:“妾身去角落里就好——”
赵徽看她强忍着不适心中还记挂着自己,按住了她。
对上那双含情的杏眸,他心中一软,到了嘴边的“不是传染的病症”改成了“无妨。”
她正难受着,哄一哄她又如何。
果然薛姈听完,眼眶又见湿润,她哽咽了一声,感动的道:“皇上,您对我真好!”
赵徽骑虎难下,只得含混应了声,吩咐銮舆走得快些。
凝汐阁。
太医已经在这里候着,眼见天子把宜才人一路抱到了内室,心中暗暗纳罕,更添了几分警醒。
他上前检查过薛姈脸上的红疹,又替薛姈诊过脉,恭声道:“才人主子是误食了相克的食物,才导致了红疹滋生,才人主子进来可用了什么特别的饮食?”
绮霞和绣棠等人也都帮着回忆,凝汐阁没有小厨房,一应饮食都是御膳房拿来的。
今日的酒菜大家也都吃过,卫贵妃虽不喜薛姈,却也没道理当众给她下药。
赵徽回想着今日晚宴,的确没有什么不同。忽然他的目光落到帐中挂着的香囊上,上次来似乎没有见到过。
“这是何时得的?”他突然问道。
绮霞连忙道:“回皇上的话,这是前日皇后娘娘赏给主子驱蚊虫用的。”
薛姈眼皮沉重,昏沉极了,听到她们的对话,还不忘道:“皇上,跟这香囊无关……”
一时王皇后先到了,正巧听到她的话,快步走了进来。
“纤云,把香囊拆开给太医检查。”王皇后果断道。
皇上既是起疑,这是最好的自证清白的方法。
等到拆开时,太医翻找了一番,里面果然都是驱赶蚊虫的草药,且这方子本就是太医院做出来的,并不稀奇。
就当他以为无功而返时,忽然发现了几片不显眼的草叶,跟艾草类似。
“皇上,这叶子经过药水炮制,散发出的气味被人吸入本无异状,只是使用时不能饮酒。”太医连忙道:“一旦饮酒,就有出红疹的症状,若不能及时治疗,还会引发呼吸不畅。”
王皇后没想到竟会真的查出问题,她脸色一白,正要跪下辩解时,只见赵徽脸色难看,却摆手制止了她。
哪怕疑点在皇后身上,他了解皇后,这样低劣的手段不会是她所为。
“先不要声张,这些香料都经过谁的手,立刻去查。”
王皇后立刻恭声道:“谢皇上体谅,妾身一定严查。”
就在刚刚,对于人选她已经大致有数。
赏赐给薛姈之前,香料并未离开过坤仪宫,仅有一次机会有人接触过。
-----------------------
作者有话说:某天子:只要脸皮够厚尴尬就追不上我[墨镜]
第35章 褫夺封号
赵徽淡淡颔首, 转身进去看薛姈。
绣棠和绮霞围在床榻前,一人手中拿着青色瓷罐,一人手中拿着冷水投好的帕子, 轻轻给她擦拭身上。
煎药还要等些时候, 需得先涂些药膏暂时止痒。
小衣的领口才敞开, 只见一大片红色,侵染了本该如暖玉凝脂般的肌肤,比才来时扩散得更严重了些。
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赵徽往前走了两步。
察觉到来人是皇上,薛姈忙拉起被子挡住自己。
“皇上,您亲自送妾身回来, 妾身感激不尽。”她闷在被子里, 瓮声瓮气:“太医给送了药膏, 很快就能好了。”
女儿家爱面子, 谁都不希望露出自己难堪的一面。赵徽也没有勉强她, 自己背过身去, 示意宫人们上药。
与此同时,卫贵妃等人赶到了凝汐阁。
比起来看薛姈, 大家对琢玉宫更加好奇。
虽在夜色下, 琉璃宫灯映着葳蕤的草木, 仍能看出这里始终都未荒废,也并非传言中阴森可怖。
等到了偏殿,看到凝汐阁中的一应布置, 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宜才人搬进来短短时间,一应布置却处处透着雅致,看不出丁点仓促敷衍。
内务司办事,代表了皇上的态度。
薛妃心情复杂的四下打量, 忽然听到有人笑道:“这凝汐阁果然不错,难怪薛妃娘娘舍得放宜才人出来单独住。”
说话的人是慧修仪,她这句看似无心之言,实则暗含嘲讽。
“宜才人得皇上喜爱,本宫也替她高兴。”薛妃不肯再人前落了面子,只得忍着恶心道:“这有何可大惊小怪的?”
卫贵妃皱了皱眉,不耐烦听她们这些鸡毛蒜皮,快步走了进去。
外间只有王皇后一人,不见皇上的身影。
卫贵妃正要问时,忽然听到内室传来皇上的声音,低沉且缓。“朕不看,让绮霞她们给你涂药。”
众人听了心里泛酸。
虽然皇上心情好时待宫妃们向来温柔体贴,可薛姈才服侍在皇上身边多久,竟也能让皇上用心哄她吗?
卫贵妃皱着眉,冷淡的道:“皇后娘娘,宜才人究竟是什么病症?”
王皇后知道今夜的事落了她的面子,卫贵妃必定不会轻饶,但偏偏那人也有动不得的理由。
那日在坤仪宫中,恪昭容借口衣裳湿了,曾进到偏殿的内室更换,而赏赐薛姈的香囊就放在内室里。
“宜才人饮食不当,起了疹子。”王皇后面色平静的道:“本宫奉皇上之命,会将此事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