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楼下逃下去,整个酒楼,整整七楼,都是被火势吓到,四处逃乱的人。
两个护卫一前一后护送她跑。
然而就在经过人潮时,温画缇突然被撞了下,又被四处逃亡的人冲散。火光中,她听到护卫焦急在喊,“温娘子!温娘子!你在哪儿!”
彼时,一个麻袋从头套入,她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人潮中。
第26章 逃离
不知是不是错觉, 莽莽大火中,她听到有人拼命在喊皎皎、皎皎,嘶喊在烈焰里不断冲天, 后来这声音离她越来越远。
温画缇藏在麻袋内,被人扛在肩飞奔。
飞墙走壁之际,她听到长岁压低的声音, “二娘子, 咱们已经逃出来了!先去客栈吧,属下已经安排好了。”
火光逃乱的人声消弭殆尽,证实她真的逃远了。长岁的功夫很好, 扛她跑得飞快。
温画缇此刻仍不可置信, 他们竟然真逃出来了!一切都如此顺利,简直像做梦!
麻袋里迟迟没有回答。长岁忽地放慢脚步, 不确切问:“娘子还好吗?”
咳...她此刻的确有些头晕。
卫遥之前扛她扛了好几回,简直让她对扛人产生阴影。不过既然要逃,她的忍耐能力明显高了很多。
她激动道:“没事,我没事!咱们快走, 别让人追上了!”
等到了客栈, 进入早已包下的厢房,她晕乎乎的被长岁从麻袋放出。
温画缇缓了缓, 扯扯坚硬的麻袋,幽怨道:“这里面好闷, 待得人难受。咱们逃就逃吧,为何要用麻袋来装?”
“娘子受苦了。”
长岁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这些都是程大人的主意。程大人说, 娘子突然不见,姓卫的会怀疑娘子出逃, 自然而然想到属下。可若有人在大火中看见娘子是被劫走的,这可难找了,姓卫的就得从自己仇家入手。”
“他真会相信我被劫走吗?”
“会的娘子。”
长岁肯定,“为保万无一失,今晚来隐月楼的酒客中,正有几个世家子与姓卫的有仇,这些人是程大人引去的。如今许多人都知晓娘子的父亲被姓卫的救下,他对娘子势在必得。那么仇恨他的人趁火灾掳走娘子,这也不奇怪吧?”
长岁又道:“娘子不必担忧,现在城门已经下锁,只能先在客栈住一晚。明日清早我们立马出城,等出了京城,偌大的州郡,姓卫的再想抓人可难比登天!”
温画缇重重的点头,重燃信心。
她正要开始展望将来,突然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我的家人都不见了,卫遥不会起疑吗?”
长岁嘿嘿一笑:“娘子安心,这件事还是程大人办的,娘子也知道程大人办事一向警惕。”
长岁并没有详尽说,想来他也不知道程珞如何操办这件事。但长岁只坚定要她相信程珞,程珞定能办好。
温画缇不免失笑,万分感激。程珞与她夫君不愧为十年同窗兼知己,到底交情匪浅,即便好友已经离世,却仍在尽力照拂她。
思及此,她的耳边突然又出现另种声音。
是书房那天,她听到的。
卫遥很斩钉截铁地说,肯定不止如此,程珞对她必定还有某种情,不然尤如蔚不会如此恨她。
温画缇想了想,又迅速把这道声音排出脑后。
——不可能,应该不至于。
尤如蔚恨她,明显是为了卫遥。尤如蔚虽然是程珞的妻子,却在年少时爱慕过卫遥。为了卫遥,尤如蔚才非常讨厌忌恨她。
而程珞,是她认识范桢之后,才认识程珞的。程珞一开始就对她友善,很照顾,她也把程珞当兄长看待。程珞对她,应该不至于有那种心思吧......卫遥那厮纯粹是自己不堪,把旁人也往不堪的想。
一觉过去,很快翌日清早。
温画缇和长岁乔装,坐着马车来到南城门。
汴京东南西北四大城门,属南城门排队通行的人最多,因为每天都有几十支从南方来的商队。
“娘子,今日城门的守卫,好像比以前多了不少......”
车窗边,长岁扒拉缝隙,打探情况,“每个关卡,都新增重兵把守,光有通关符牒还不够,照身帖需一份一份看过去。”
她和长岁本要混在出城的百姓中。
温画缇凑在车窗边,忽然瞥见不远处乌泱泱围着人。
那块好像是布告栏,她侧了侧耳朵,正好听见有个嗓门大的人在给大家念布告文书。“昨夜隐月楼大火,卫府女眷遭歹人劫掳,下落不明,是乃增强城固清查......”
“欸,这还有画像呢。莫非就是画像中的小娘子?”
“瞧着甚年轻,也不知是卫家什么人?不是说卫氏满门战死,几个儿妇也都改嫁,只留下寡母和长房嫡孙么?那这位女眷是?”
“这女眷又不是老太君,当然只能是卫将军的人了!我小舅在何大官人家当差,与卫氏有亲,听说卫将军前不久才带个年轻小娘子回家,被掳走的许就是她!”
“年轻小娘子?”有八卦者好奇,“什么小娘子呀?哪个官人家的千金?可是卫氏要迎娶的?”
此话一出,立刻被人反驳。
“哎呀,想也知道,怎么可能是哪家千金!若真是千金,必然是贵中之贵,要以礼相待,卫将军哪能就这样带回家?也就是外头有些姿色的女子,被他看中了,带回去服侍......”
......
队伍还没排到关口,光这些话就让人听了个遍。到最后几个妇人越说越离谱,连长岁这块木头都沉了脸,“有些话实在不堪入耳,娘子不必听进去。”
温画缇点点头。
这些虽是谣传,但她听来,部分还真是实理——她的确不是哪家千金,不是贵中之贵,所以卫遥也没有以礼相待。他就是看她孤身无依,才把她强行困在卫府。倘若她有点势,多少能让人顾忌,是不是就不会被这样对待了?
可真是个王八!
温画缇想起他,又有些生气。
不过好在,她现在已经逃了,往后的日子她可以随心所欲。
出城门的队伍排得极慢,拢共三条,半晌也没往前挪多少。
温画缇头戴幕篱,忍不住掀窗往前张望,还是乌泱泱的长队。
她叹了口气,心急如焚,“怎么如此慢,还没排到啊。”
烈日炎炎,旁边队伍的壮汉也搭话。
“可不是么,以前从没有这样的事!以前查符牒就好了,没疑问马上放行。今儿不行,还得查照身帖,对比画像一个个看。”
说到这儿,壮汉更无语了。
他指着头顶的太阳,与温画缇抱怨道,“你说这么大的日头,就因为俺没带照身帖,那些官爷又让俺回去取了趟,什么世道啊!还有个更可笑的,俺早上排到城门,那几个官爷竟然拿小娘子的画像跟俺比对!俺一大老爷们,五大三粗,跟小娘子有甚么沾边的!他们莫不是没长眼睛,连这儿都要查!”
说到这儿,温画缇心头一跳。
她和长岁的照身帖都是假的,若这些官兵比照户籍一份份对,也不知会不会察觉?
温画缇继续向壮汉打听,“别的城门也这样吗?”
“也这样。”
壮汉擦汗,“你是不晓得,昨儿有家酒楼着火,夜里巡城的官兵就变多了!昨天不花朝节嘛,还好俺傍晚就把一车牡丹卖完,不然夜里卖不出去,早上又送不出城,俺可就要血本无归了,什么世道嘛这!”
温画缇听见他是卖牡丹的,颇为惊讶,有种遇知音的兴奋。
又看向壮汉空空的一车,不免奇道:“你这一车牡丹竟都卖完了?这年头牡丹又时兴起来了?”
“哎呀,哪门时兴啊!不过是俺走运,又遇到个有钱主顾买走一整车!”
壮汉说到这儿,哈哈大笑,连对大热天排队的气都消去一半。
“俺有些事也是走运的,年年都能碰上出手阔绰的主顾,一买就买整车牡丹,给的银钱还是旁人好几成!俺卖这一车牡丹,一年吃穿就不用愁了!就不晓得明年还会不会遇上这些主顾。”
一车的牡丹......
温画缇陷入寻思,此人碰上的,会不会是她夫君和卫遥?
眼看着他们的马车快至关口。突然车窗边追来一人,此人长岁认得,正是程珞派来与他交接的。
此人赶过来,累的满头大汗。附在车窗,极小声同他们说道,“现在别出城门,很危险!今早城门的守将就换人了,军中柳司马,娘子可认得?此人是卫氏麾下,也见过你!”
“娘子的画像,卫将军让人连夜描了,那些官兵人手一份,就逮着把人抓出来!咱们符牒虽为真,但照身帖是造假的,过不了还算小事,若是被怀疑......”
“那怎么办?”
“先别出城门了,躲在城里避避风头,不过客栈也不宜在住。昨儿夜里,城里的客栈就开始陆续被查。”
这事温画缇是知道的,昨天半夜,她就听到风声,特意赶在官兵查来前,和长岁赶到南城门。
如今客栈是不能住了,爹爹不在,家里的老宅也不能回去。
温画缇正思虑容身之所,那人便道,“娘子勿担忧,我家主子说,娘子可先待在程府避一阵。等风头过去,主子再送娘子离京!”
这话长岁也认同,除了程家,他们的确找不到更好的去处。
马车往程府而赶。
到了程家,马车从角门而进。那人引着温画缇与长岁,先和程珞碰面。
程珞移动书房的机关,墙面出现一间密室。
温画缇和长岁跟他身后,进入。
这间密室很黑,程珞将石壁的灯一盏盏点燃。
很快她看见,密室的墙面不仅有整架女人的衣裳,还有整架男人的,皆是崭新,素未穿过。
温画缇打量了下,有几套是宫里娘娘穿的、宫女穿的、太监穿的,甚至连皇帝的龙袍都有。
她一时愣怔住。
除此之外,密室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
有兽骨面具、抽了血肉的蛇皮套、羊骨、绣花架、西域石器......温画缇再定睛一看,还有人......人皮?
比起她的震惊,长岁要平静一些。他毕竟是块木头,脸上永远没太多神情。
程珞一边走,与她淡笑解释道,“这些人皮也不是真人皮,易容用的。我与子稷兄,说白了也算圣上的近侍。除了掌管宫廷宿卫军,也需替圣上料理些麻烦事。这些事,不是简单杀人就够了。”
温画缇大约理解,她忍不住转头问长岁,“我夫君也有一间这样的密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