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没有吧,没听郎君提过。也可能真有,只是郎君没让旁人知道。”
说到这,长岁沉默了下,“像程大人这样的密室,郎君有没有属下不知晓。但郎君好像有一间,专门存钱的密室......”
范桢在那密室中,用五年存了十万两。后来在他身死之际,将这十万两都送予她。
她的心感觉被什么东西抽了下,微麻的疼。程珞倒盏茶递给她,“润润喉咙。”
程珞道:“你逃走之后,卫行止那边抓得紧。他声称女眷被歹人掳走,圣上重视此事,城里各处都在清查。这几日还不宜出城,你先在我这儿待着,等风头过去,长岁再来接你出城。”
程珞说完,便按着她在铜镜前坐下。他拿来几块人皮,在她脸上不停比对。
最后选择其中一块,有配合着黛墨、胭脂、膏药为她易容。
程珞画完脸,一炷香之后,温画缇震惊看着镜中的人,显然不是自己!
她的面貌已经全然改变。
她不可置信,兴奋捧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看。
比起她原汁原味的脸,程珞画得这张要妩媚锋锐很多。
她原来那双大眼睛已经不见了,被程珞三两笔变成丹凤眼,以及颧骨也更明显。
温画缇盯着镜中陌生的脸,不免感慨,程珞这手艺也太好了吧!她太喜欢这张新脸了,看着就不好惹,有杀气!
天哪,这张脸就算换她亲爹来,她活生生站在面前,爹爹也绝对认不出。她就不信卫遥还能找到!
长岁对这张新脸也很满意,“既然如此,那娘子先在程府待几日。这阵子姓卫的会来查属下,只要他在属下身边查不到娘子,就只能转移目标。”
“好。”
长岁再一对程珞躬身拱手:“属下替我家郎君,谢程大人照料娘子!”
程珞笑道:“无妨,我与子稷多少年的交情,何必言谢?既然是他临终所言,我必全力办好。若他真想谢我,下辈子就多给我送几壶千金酒。”
风口浪尖上,长岁为了不引人注意,是扮作小厮从角门离开的。
长岁走之后,程珞递给她一套衣裳,是家里丫鬟的样式。
“缇娘你先穿这个,你便装作是我书房伺候的丫鬟。我会嘱咐管事,托他照看一二。”
温画缇忙点头。
出来密室,程珞引她坐在书房窗边的小榻上。
他看着她好奇,时不时摆弄衣角的模样,神情微微恍惚。就好像多年前的清早,晨曦入窗,她也坐在这里,与他言笑晏晏。
程珞很快收回神,
“我这几日得随侍圣上身边,不常在书房。你安心在我这儿待着,勿怕,饭菜我让管事的送来。”
“我书房无贵重之物,若是无趣了,这些书你尽可拿去看,或者也可以找几个丫头一块打叶子牌,下棋......”
说到此处,程珞忽地顿了下,“下棋,丫头们或许不会。也可以等我晚上回府,来陪你下......”
程珞待她实在太好,温画缇刚要表达感激,听到后面半句,突然吓了跳。
陪、陪她下棋?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照看了?
虽然以前,范桢就常和他烹茶下棋。两人若是得空,还能下一整天。但,她也不是范桢啊......
温画缇忙摇手拒绝。“没事,不用了!程大人忙公事,下朝以后便歇息去吧,不用再来陪我。”
程珞并未说什么,只点点头。
“缇娘,你安心住下,我定会全力照料你,直到送你去洛阳。”
她与程珞,少说也认识了六年多。
对于程珞的为人,她自然是信得过。只不过有些情,的确让人存疑。
程珞还需进宫办事,只能先行离开。
于是,温画缇又开启了无聊的一天。
不过对比卫府,程府倒没那么无聊。
卫氏只剩下一房,虽然府邸大,却显得人少冷清。程氏是大族,几房兄弟虽分去别院,但总归住在一块,府里仆婢众多。
清早,温画缇跟着管事,在程府上下逛了一圈。
逛到尤如蔚的院落时,她稍稍出神。
以前和尤如蔚同在学堂时,就很羡慕她。尤如蔚家世好,父亲是二品柱国公,学堂的世家女巴结还来不及。
而她,其实她远不够格进入应天书院读书的。
她爹为了送她进学堂,没少花银子走门路。因为爹爹官阶太低,即便她进了学堂,也还是被那些贵女们瞧不起。
她也知道,自己无权无势,没有办法为她们提供“利”,她们自然就不愿浪费功夫,与她交往。人情世故总是如此,好在她懂事早,没有为此钻牛角尖。
起初只是没人与她说话。到后来,他们看她真的无人撑腰。偶尔他们学累了,学乏了,就需要一两个能“解乏”、随意玩弄,还只能默默咽气不敢追究的人。
在学院被人欺负并不好受,因此她才想努力地往上爬,嫁入高门。
“小莺、小莺。”
管事低唤,“咱们该去别处看了。”
小莺是程珞给她取的假名,在程家她便是这个名。
这名字还是程珞想了一会儿才拟出来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程珞为何会拟这个名。
一天很快过去,晚上程珞回来,给她带来外头的消息。
“京城的官兵还在搜人,昨夜凡是去过隐月楼的人,都在一家家的查。卫府我也让人暗中盯梢,卫行止整日都没回去过,应该还在外面找人。”
“那他会找到我们这儿吗?”
程珞叹了口气,“很大可能会。我找人打听过了,他底下的人搜查真是怪,火急火燎,跟抄家似的,连瓦顶都没放过。更甚者,还把人家里藏了几十年的钱给找出来。”
她听着,心头忍不住担忧。
完了,这下更不能让卫狗再碰见她!
他大肆搜罗,早就火冒三丈了,要是得知她没被歹人掳走,而是骗了他故意跑,指不定要怎么弄死她。
卫遥打人一向很狠,她仍记得当年他和几个世家子打架,不要命一样,打得对方鼻青脸肿。
这趟他还是打了五年仗回来,戾气肯定更大。她要是再落到卫遥手里,真就没好下场,扒了她的皮也不为过......
温画缇想得瑟瑟发抖,又忍不住问程珞,“可你毕竟是官家跟前的红人,为官家做事,他连程府都敢搜吗?”
程珞苦笑了下,“他未必不敢。你看他今日是如何搜城的,官家都依了他。如今朝堂上想要攀附他的人趋之若鹜,为他站出来说话的也不少。明明是隐月楼被烧,损失不少银两,长岁早前就暗中赔了,竟还有人指责隐月楼就不该修建的那么高,你说荒唐不荒唐?”
温画缇:......
她愧疚道:“若他找到程家,我岂不连累了你......你在官家跟前,要如何交待?”
程珞只说无妨,“我易容的手法天底下屈指可数,他未必就能认出你。别怕,他找不到的。若真到了那天,官家跟前我也自有说辞脱罪。”
温画缇点点头,再度向程珞表达感激。
夜深了。
程珞的书房正巧置了张睡榻,她便在榻上安歇。
温画缇闭眸,她做了个梦。
梦见她在程家为了躲避卫遥,不惜藏身水池,却还是被他的士兵从池里捞起。
他怒不可遏地把她带回去,关进地窖,剥去她的衣裳,手脚都上了铁锁。他将她按倒在冰凉坚硬的石床上,不顾她的挣扎,扑上来肆意妄为......然后她就,再也逃不出来了......
她惊恐大喊,猛地从梦中惊醒。
夜到三更,天凉如水。
温画缇赤足下榻,倒了口热茶给自己喝。
还好、还好,再不堪也只是梦。
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长岁也帮她把温家安排好,离她和家人远走高飞,在洛阳安居的日子就剩一步之遥,她一定不能再被抓回去!
......
在程家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经三天过去。
夜晚时分,程珞在书房看案牍。
庭院大门紧闭。
院西角的篱笆边,温画缇还在跟一个叫青芒的小丫头,看鼢鼠刨土洞。
这只鼢鼠跳洞时没站稳,一不小心四脚朝天。
没见过如此笨拙的小鼠,温画缇正被逗得乐不开支,忽然有个人匆匆跑到书房门外,禀告道:“郎君,卫将军深夜造访了!人就在门外!”
第27章 哑女
程珞闻声走出房门。
他先与篱笆边的温画缇对视一眼, 便与随从说道,“这么晚了,要造访什么?你去告诉他, 我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让他明日再来,亦或是,我亲自登门见他, 再行赔罪。”
随从:“可是郎君, 卫将军声称,他今晚一定要见到您,否则...否则休怪他唐突硬闯......”
程珞默了默, 有些头大。
他朝温画缇打了手势, 让她且安心。“算了,请卫将军进书房吧。”
温画缇无奈地叹了又叹, 最后蹲下身,继续和青芒一起看鼢鼠刨土洞。
嘎吱一声,院门被推开。她听到了一阵矫健平稳的脚步声。
比起她无奈与心死,青芒则好奇多了, 目光越过她, 时不时看向迈进庭院的那人。
夜色相隔,只见他青袍猎动, 步履生风,清辉月色下, 踏着满地霜白大步而入。只是在经过篱笆边时,他清寒锋利的眸光忽然朝她们望来一眼。
有那么一刹那, 温画缇感觉如芒在背。但很快, 随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书房尽头,这种不安的感觉又消散了。
良久, 她才松下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