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珞把写好的纸烧掉,又继续写道:“你是想要我救你出来吗?你可有主意,要如何救?”
温画缇琢磨了下,接过笔,也写:“我想寻一死囚,要女子,最好身量与我相仿。需要玉则兄替她易容,化成我的模样。”
寥寥两句,程珞便大约猜到她想做什么。
他动笔:“善,你何时要?”
“最好大婚当日可以送来。”
温画缇又写:“玉则兄可否帮我寻一味药?服下神思错乱、可以致幻之药。”
“善,交予我,大婚当日我必送至颍郡。”
写完后,这些纸全被温画缇烧了。她朝程珞拘礼,露出感激的笑容。
按理说时辰不多,程珞该走了。此刻他的脚却有千斤重,倏尔握住她的肩,低低一叹:“缇娘。”
“怎么了?”
“倘若有日我做错了事,你可会宽恕我?”
程珞这话问得莫名,温画缇奇怪,极小声问:“为何要我宽恕,玉则兄做错何事了?”
程珞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摇头。最后朝她露出苦涩的笑,“倘若,我只是说倘若。缇娘不要怕,无论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害你,这一世我定会护好你。”
程珞说完这莫名其妙的话,不再留恋,孤独的身影消失在房门。
这回却换温画缇愣住——这是她头次在程珞脸上见到这种神情,半是坚毅,半是愧疚。
......
在程家小住的几日很快过去,离大婚就只剩下五天了。
傍晚,温画缇踏上回颍郡的马车。
马车踩着夕阳,行驶于官道。她靠着软枕将睡未睡,卫遥难得没骑马,坐在她身旁,“这几日过得可还舒心?”
舒心吗?倒是真舒心。茶宴上有好多小娘子乐意和她讲话,她再也不是从前被排挤孤立之人,她结识了很多朋友。
马球赛,她也看得热闹起劲,唯一差点的,就是柳娘子时不时在她耳边提起卫遥。
譬如,谁家的郎君刚夺魁首,柳娘子贺喜之际,还不忘低叹一声:“要是卫将军也在就好,想当年他马球打得可是一绝。若是他在,今日花落谁家还未知......”
温画缇当然知道卫遥马球打得好了,他以前在京时,每年的马球赛都能拔得头筹,满皇城谁不知晓?只是柳娘子时不时要提,便落得刻意了。可惜柳娘子不是卫遥,她也不好反驳拂了人家的脸面,只好附和应是。
现在好了,身边只剩下卫遥,她做什么都能随意。
温画缇抱着软枕,悠悠瞥去他一眼:“你是不是跟柳娘子说什么了,怎么她老赞美你?”
卫遥讪讪而笑:“柳娘子说的不是实话么?也没夸大其词啊。”
“......”
温画缇白他一眼,继续睡觉。
五日了,就剩下五日...她真的可以骗过卫遥吗?
*
抵达颍郡,卫遥并没有带她回去,而是上街游逛。
满街的灯火,她被卫遥的手紧握,随着人潮向前游走。
温画缇有好久没出来逛了,看什么都稀奇。卫遥说她下辈子就该投个普通人家,做小贩,这样还能看个够。这话招来温画缇一瞪,“你累就回去啊,我自己能逛。”
卫遥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尝试十指交扣。
这厮非要唱反调:“你叫我走我就走?那我的脸往哪搁?不走,我就乐意跟你一块逛。”
他真是太无赖了。
温画缇警告他,“那你少惹我生气!”
卫遥笑:“我又没想惹你,是你自己易怒好不?”
“你......!”
“你看你看,又生气了。”
卫遥捧住她的脸,两手掐她脸颊,“你老这么生气,以后除我,谁还要你啊。”
温画缇撇过头:“奶奶我可以自己过活,不需任何人要。”
“那完了。”
卫遥狠狠亲了下她,“我就爱要。”
剑拔弩张的两人,一个生闷气,一个反而不知死活,不断挑逗。温画缇烦死他了,怒擦脸上的口水,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不知不觉中,两人走到一处小摊前,是个卖牡丹花的摊子。
这年头牡丹花可谓少见,因此摊子的存在都成为稀奇。摊主惜花爱花,摊上的牡丹虽不多,却朵朵艳丽。
眼前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又极年轻。尤其是他们的手,还拉在一块...摊主眼瞅着,估计这二人有情,便笑道:“这位小娘子好眼光,瞧上的几盆都是最费鄙人心血栽培的,一千钱一盆。喏,它们还有名儿呢。”
摊主一指,温画缇才看见,每只花盆都粘了纸笺。
她看上的三盆分别叫“地久天长”、“花好月圆”、“天作之合”......
她愣住了,怎么都是用来贺新人的?一看就不是好兆头。
温画缇顿时不想买了。她朝摊主遗憾地笑,“算了,一千钱,还是太贵了,我身上没带多少银两。”
她想走,拉了拉卫遥,他却站着不动。
摊主眼见还有希望,忙看向那位神姿高彻的小郎君,“可要给您娘子买些?这些牡丹鄙人也栽了好久呢。这婚呀,您和小娘子此生也就成一回,一千钱不贵的,买回去就当图个新婚好兆头,牡丹花神会福佑您二人的。”
卫遥本来要掏钱,听到后面半句,突然幽怨瞥了眼她。“我是头一回,可是她都成两回了,花神可会觉得不公?”
这话说得小贩都愣住了。
温画缇也无语,本想反驳,突然想到自己的谋划——她得让卫遥放下警惕,认为她暂时不会再逃,也不能逃。
可是转变的太快,又会露出破绽。
衡量之下,她的唇边弯起一抹笑,声音很轻,“什么不公,他哪是我夫君,分明是奸夫,专门勾搭豪门里的奶奶。”
虽是抱怨,却蕴了几分撒娇。
卫遥的脸上也带出笑,“好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温皎皎,你这脑子也是没谁了,不如捐出去。”
*
第35章 成婚
温画缇从小的心愿, 就是卫遥能够喜欢自己,她可以嫁给卫遥。她曾等了好多年,从年少慕艾到心死, 也没盼到这一天。
然而世事荒唐,这桩姻缘兜兜转转竟回到手上,不是她要来的, 而是卫遥硬给的。如今真的要成婚, 温画缇发现自己并没有心愿达成的欢愉。
卫遥这几日都在为婚事而忙。
卫遥答应她的要求,会在颍郡办一回,让她的爹爹、兄长小妹都看到她成婚。同时他也提出, 完事还要到京城再办一回, 他会大请宾客,她需要向卫老太君磕头。
为了稳住卫遥的心, 她的话也变多了。某天夜里,温画缇乖顺倚入怀里,问他:“老太君不喜欢我,对我有怨, 她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吗?”
她抬起眼眸, 小心翼翼。
卫遥搂着怀中人,“不同意也得同意啊, 不过你放心,我祖母并非蛮横无理之人。你既是我认定要娶的, 她便不会蓄意刁难。”
温画缇笑笑。
对于卫老太君是否刁难,她可一点不在意。
她又轻声问:“那嫁给你之后, 你还要这样关我吗?哪都不让我去?”
“那得看你表现了。若不是你三番两次想离开, 我何曾乐意锁着你。”卫遥好整以暇,望着怀中人, “那你现在还想走吗?”
终于到了要命的问话。
机会摆在面前,她虽清楚这一答很难打消他的疑虑,不过但凡能减轻些,都于她逃走有利。是以,温画缇嗔怪推开他的肩,“我倒是想走,也得有处可去不是?”
她像鱼儿似得溜走,懒洋洋躺回床上。“不过我想了这些天,也有些迷茫。你说我所求,不过自己和家人都能过得好。你也答应过我,会送他们去青州老家。我爹爹回青州经营祖产,青州虽不如京城繁华,却也富饶宜居。既然他们以后会过得好,那我之后,又该怎么过得好?倘若我跑了,离开你,免不得独自漂泊,这不与我所愿相背吗?”
卫遥听着她的话,眼眸渐渐发光。他突然俯下身亲她,极闲淡地笑,“是呀,所以你还是别离开我。”
他看上去像是有几分信了。
温画缇很满意。
她正开怀着,突然就被卫遥捧住脸,用力挤成猪。
黑葡萄似的圆亮大眼,莹白脸蛋,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都挤成团。卫遥噗嗤而笑,越看越可爱,越发用力挤'弄。
她喊疼,正要破口大骂,卫遥却突然往她唇心亲去。他用欠打的语气笑着:“何况现在世道这么乱,我们皎皎脑子又不好用,要是被骗财骗色怎么办?”
她可以自己嫌自己脑子不好用,但别人怎么可以!这简直是在侮辱她!
温画缇要怒不怒,真是讨厌极了他。她盯死撑在上方咫尺的男人:“除了你,谁还会骗我?!”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骗了。但我只骗你色,又没骗你财。”
温画缇讽笑:“你不一直说我长得像猪吗?却也能骗色,看来你一直在乱说,实则你也觉得我长得好看吧?”
“谁乱说了?”
卫遥突然捧住她的脸,狠狠一亲。再摸摸她的脑袋,得意而悠然地笑:“你长得哪好看了,也就不磕碜。不过我这人口味奇特,还就喜欢猪呢,尤其是像你这种,不太聪明的猪。”
这已经是卫遥不知第几回,说她不聪明了。虽然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她从未觉得自己多聪明...可是范桢就没有这样说过她!!!果然,人和人之间总是如此不同,他一点都比不上范桢!!!
卫遥虽不乱碰她,可每晚都要抱着她说。抱也就抱,为了大计,温画缇暂时忍了。可那厮竟然说,抱她就跟抱只猪一样,很暖和踏实......?
她无语了,他又没抱过猪睡!凭什么这么说?她真想趁他睡熟,弄只猪塞他怀里。
卫遥把她说生气的下场,就是今晚他再怎么拉扯,她也不肯让他碰了。
她背对卫遥,卫遥只能拉她露出的雪白耳朵。依旧没有丝毫愧疚,“好了,你不像猪,像兔子行了吧?”
“我什么也不像!”
“好,什么也不像。”卫遥无奈地笑,扯着她的手臂转回身,重新拥入怀中。她的身上很暖和,卫遥搂着人,满怀蕴香。
他盯向怀里某颗脑袋,再度捧起她闷恼的脸,言笑晏晏:“我们皎皎,真是只爱生气的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