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欺人太甚,她要杀了他!
*
温画缇从未觉得,原来她装模做样的技艺如此高超。她就当自己没有逃跑的心思,全力应付卫遥,连对他的态度都和缓不少。
有些东西在两人中间悄然变了——比如卫遥,现在已不再成日关着她,又担心她闷了腻了,他时不时就要带她出门。偶尔他要回京办事,都要捎上她。温画缇沉默地发觉,卫遥粘她的时辰越来越久了。
以前怎么没发觉...他会是这样的......
这的确是个愁人的问题。不过妨害不大,比起刚从山上回来那会儿,卫遥对她的警惕心已经有所下降了。
卫遥还是个得寸进尺的人,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许是她最近对他的态度转变少许,他除了更加依赖她,也想做些别的事。比如他三番两次提到,想和她......温画缇当然是不愿意的,她只好告诉他,“咱们都要成婚了,不急在这一时...”
“那洞房夜呢?会有么?”
“洞房夜啊......”温画缇尴尬挠脑袋,“也,也行吧。”
就当她还他的最后一次。
卫遥抱住她,笑了:“皎皎,我们的洞房,我好期盼它来。你到时候会乖乖不挣扎吗?”
温画缇目移:“会,会的吧...”
*
到了成婚的那天。清早,花轿将温画缇从客栈抬出,一路红缎飘逸,鼓声喧天。
抵达别院时,阴阳生在门口撒下若干谷豆,并念祝词:“燕尔新婚,天缘巧合!此门一跨,缔结同心!”
铜钱撒出,立马有小童一窝蜂来抢。温画缇由喜婆掺扶,在宾客的喧笑声里迈过门槛。
接下来便是跨马鞍,跨杆秤,坐虚帐......她的心思并没多少在大婚上,一路都在想,程珞今日会来吗?
何时才来呢?
真希望他能快些,在入夜前赶到。
耳边的嘈杂变得缥缈,突然一声“新郎至”又将她重新拉回。
温画缇望着他提步而入,头戴乌纱幞帽,沿边簪花,身穿炽红连云纹直裰,腰扎络穗,一双玄色皂靴。整个人与平常很不一样,没有银光粼粼的铁甲,战场杀气减弱,平添了不少新郎的喜气。
卫遥大抵是真高兴,望着所有人都眉目含笑。第一次成婚,他少许紧张,甚至把笏板的同心结递给温画缇时,手还在微颤。卫遥简直要看不起自己,天曾想他杀人拿刀何曾这样过。
系完同心结,就要上拜天地与父母。因为他们在颍郡成婚,卫老太君未被接来,要拜的人就只剩下温父。
比起上一回她和范桢成婚,爹爹脸上抑不住的笑容,这回爹爹并不见得多高兴,脸色可谓“一言难尽”。
哥哥和小妹也在宾客中,他们都在沉默地看着。
不过没关系,这次作孽的事很快就会结束了。
拜堂过后,卫遥这个新郎官就要去前院宴宾吃酒了。新房的女眷都被请了出去,只留下温画缇坐帐。看似只有她,其实她很清楚,屋外有不少守卫看着。
温画缇摘了凤冠,无聊躺在榻上。
程珞何时,才会来呢?
念曹操,曹操便到。一刻钟过去,有四个侍女端着瓜果进屋。温画缇见过上回程珞易容的人脸,很快认出他,用借口将人留下。
程珞将纸笺从袖子抽出,展开给她看。只见上面写道:“死囚已寻好,人已进来颍郡。此人因偷盗杀了七人,罪孽无数。我已与她约好,只要她帮忙,我会给她家人一笔厚财,让他们安身立命。她身量与你相仿,我便画了张跟你一模一样的脸。咱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温画缇欣喜地颔首。
有程珞这句便够了,她无处安放的悬心终于落下。
月上树梢,宾客离席。哄闹闹的喧嚣尽头,是长夜的安谧。
卫遥从酒席离去,满袖灌风,步履轻快。晚风挟带虫鸣,一点点钻进他的耳朵。卫遥踏着晚风,脸是酒后的薄红。
等他推开门,看见软绡红帐内端坐的人,便愣眼了。
今日的她是种不同的美,艳而不俗。她头配凤冠,嫁衣如火。脸上描了黛眉,额心一抹赤红朱砂,胭脂点唇,圆圆的脸颊边还嵌了两粒珍珠。
卫遥一直望着,久久不做声。温画缇被盯得发毛,险些以为谋算被他知晓。
她试探地朝卫遥招手:“你怎么还不过来呀?”
卫遥回神,笑了笑,抬手阖上门。
他大步踏入,如风翩翩,踩着满地流火烛影,来到她面前。卫遥坐到她的身边,摘下凤冠掂量着,“这玩意还挺重,你头戴得可酸?”
“还好吧。”
温画缇摇头。
她这头轻摇,额头缀的几串玉珠沙沙作响。火烛映着她清透的眼眸,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卫遥却觉得可爱极了。他抬手摸摸她头上的珠玉:“皎皎,这是我们的新婚。你欢喜吗?”
欢喜?哪门子欢喜?他就算想也知道,她是不可能欢喜的。
不过为了今夜的谋算,温画缇还是给足颜面,勉强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成婚后,你可要待我好些啊。”
“这是自然。”
卫遥望着她,先低头吻向眉心,又倒来两盏交杯酒与她吃。
温画缇带着赴死的英气,一饮而尽。等她吃完,卫遥最后亲了口脸颊,将人推倒在床上。
第36章 春风(四)
这是她第四次还卫遥的恩情, 温画缇竟有种解脱的感觉。
红绡帐顶绣了两只交颈鸳鸯,在水中嬉戏,亲昵无间。
温画缇直直盯着这双鸳鸯, 想到自己大婚那夜,和范桢的床顶也有这双。那时她本以为,他们会想这对鸳鸯, 共走到白头。五年的光阴悄然而逝, 连同过去的美梦一并埋葬。
她虽讨厌卫遥,却也知道,他不算穷凶极恶之人。只是从前的他仗义疏财, 会对弱小伸以援手。
她至今还记得, 当年被一群世家子弟欺辱,是卫遥挡在身前, 与他们动拳。那年卫遥不过十三岁,以一敌十。他被他们打得快没了半条命,却还在强撑。
卫遥擦着青肿嘴角的血,将她挡在身后, 恶狠狠看那些人:“这是我家妹妹, 我的人我罩着,谁也不准打她主意。”
在她记忆中, 是从这刻开始,爱慕的芽在心土生长。
那时的卫遥只把她当妹妹, 倘若当初,她也仅仅把他视为哥哥, 再因感激去报答, 而不是用爱慕以报,那么后面的一切, 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了?
她和卫遥也将止步于救赎之恩,兄妹之情,便不会有后来的爱怨情恨,以及他对她的囚禁。
她和范桢是比翼夫妻,而与卫遥却不相配。打小卫遥就闲她烦,说她爱管事,他甚至还明确告诉过她——他喜欢的人,至少要像絮娘,温柔可心,连说话都轻声细语,令人如沐春风。
然而这样的形容,与她哪哪都不适配......
卫遥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也怪自己当初死心眼,竟没有最开始就放弃。
她对卫遥有当年被维护的感激,后来他又救她父亲出牢狱,救她哥哥小妹重生,这些恩情,即便她再讨厌卫遥,也还记得。
温画缇闭眸接受他的吻,温热的唇从她嘴角流连至额心。有件至今想不明白的事,温画缇突然睁开眼,喃喃问:“你以前不最嫌我烦么?后来为何又会喜欢我?”
身上的动作忽然一停,卫遥离开她的脸,撑起半边手肘,重新看她。
他抿着嘴,目光些许发怔:“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不再追着后,我心里很难受,就像缺失什么东西,本该属于我的,却从我指间悄然溜走。是我的过错,我亲手赶走了你。”
是他的过错,还是只因为他得不到的执念呢?
温画缇已经无从分辨,她相信就算卫遥,也分辨不出。
卫遥抬手阖上她的眼:“皎皎,我是真想和你回到过去。倘若回不去也无妨,反正成婚后,我们就是真夫妻了。”
温画缇没再作声,卫遥封上她的唇,虽很轻,却以一种强'硬不可挣脱的姿'势。
她的衣衫如葡萄皮儿,层层剥'开,露出雪色肌肤。卫遥在她左肩胸前的红痣边落下牙印,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于是扭掰她的脑袋,叫她好好看清。
温画缇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属实有病。
“你是我的,以后都只能是我的。”
不,她是她自己的。
温画缇闭紧眼,捏起的拳头被他强'硬松开,以五指叩入。
一场酣畅事毕,卫遥下榻叫水。
温画缇趁这空当,迅速掰开手腕铜钏的铃铛——铃铛里藏着一枚鹅黄药丸,被她迅速捏起,含入唇中。
这是她托人找来,一味致幻的药物。只要服下这味药,便会在两个时辰内产生幻觉。且服用者头重脚轻,力气也会消去大半。
为了药丸化得慢些,温画缇暂时压藏在舌头下。
而解药,傍晚她就提前服下了。
清洗过后,卫遥翻身上床。他把她扯进被褥,用力抱住,不停低唤皎皎、皎皎......
卫遥开始亲她的眉眼、鬓发。等到他流连至胸前,温画缇有些焦急...他怎么还没亲嘴唇,难道方才那场亲够了?
温画缇感觉舌下的药丸正渐渐变小,为了不耽误药效,她实在等不及,伸手便盘绕他脖颈,送上香吻。那厮似乎愣了一瞬,接着突然笑出声,捧住她的脸用力加深。
淡黄无味的药,已经化在她唇齿间,很快又徐徐流入他唇中。
温画缇为了不浪费,尝试探舌,把药主动带入他唇中。送羊入虎口,她的舌进了狼窝就再也出不来,卫遥扣紧她的手腕,用力勾缠。旖旎的气息热辣如火,到后面她的唇舌酸麻,能透'进鼻间的空气逐渐稀薄...而她却发现,他的手掌竟徐徐抚上她脖子,大有不可方休的意图。
温画缇猛然挣'扎,挣脱束缚,“卫遥我...我要吸不上气了......”
他垂眸而视。
两人贴在一块,卫遥离她很近,近在咫尺的胸膛,她能听见他急促且用力的心跳。“你方才主动勾我,是动情了吗?”
温画缇没说话,他却高兴地拥抱住,捏开她的唇再度吻入。卫遥高兴极了,这种高兴快要冲昏他的头脑。
有根深种,如百年栽于山崖的种子,不断生长迭送,情意层层翻滚。他一直低喃喜欢她,温画缇不想听,索性侧开脸,眸光稍稍失神。
情起之时,巨浪滔天,她呜呜咽咽极力掩住口鼻。卫遥扯开她的手腕,只用一只手掌便紧紧收拢。
他看着身'下之人眼眸含泪,双颊红透,却因撑不住而如干涸的鱼儿,死命挣脱。他不由热血沸腾,俯头又亲了下去。正要抵达的时分,胸口却突然紧闷,仿佛一下抽干他的血。
挟制手腕的力道终于松了,温画缇骤然推开他,撑臂坐起,大口喘气。
卫遥头晕目眩,四仰八叉躺在被褥上。他的胸口很闷,一种几乎昏厥的闷。凡他所见之处,都重重叠叠化作两个幻影...卫遥只觉得窘迫,竟连体力都消去大半。不懂自己为何会这样,难道是天太热,又做了太久才头晕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