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遥抱住她滚了滚,又亲了亲。“笑话,谁跟你说我就乐意挨打?很疼不说,还皮开肉绽。我乐意,那只因为你出手。废话这么多,你还打不打了?”
打,不打白不打。
折腾到大半夜,温画缇已经睡熟。
寒冬腊月,月光如银,大雪素裹原野。
银辉温柔落进纱帐,半明半昧,如薄纱蒙于脸。卫遥坐在床边凝望她,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又从怀里取出一只铜制手钏,扣在她腕上。
第59章 相忘
这只手钏的铃铛装了幻药, 是她刚流落乐伎坊就不见的手钏。
卫遥盯着它,那时为了防止她再使诡计,从乐伎坊逃跑, 他不仅叫红娘拿走手钏,还收了她的匕首,如今他选择物归原主。
他想了想, 即便这俩玩意对他的危害再大, 但毕竟她用的趁手,留下总能防身。至于自己,以后再留心就是。
卫遥真的帮她送信了。
没等两天, 长岁和蕙兰就找到襄州城与她汇合。自从她抱着孩子在客栈消失后, 小半月都没有音讯,长岁赶到客栈, 只看见满地的尸首,庆幸她不是其中之一,可又十分焦急她在哪儿。
连同掌柜在内,客栈里的人全死绝了。长岁想找人却无从下手, 只得从附近村庄问起, 一家家找,得到的线索十分少, 因此也便耽误这些天。
温画缇与长岁、蕙兰说起其中遭遇,无一不是惊险万分, 听得人连连捏汗。好在命运并未将她抛弃,每场都是有惊无险。
说完自己的事, 最后她问万蕙兰:“你婆婆可救下了, 有无性命大碍?”
万蕙兰叹气,“唉, 救是救下了,只是她身子骨不好,不宜长途奔波,否则容易恶病复发。我没有办法,只好先雇了车夫送她回洛阳。”
“那你呢,你何有打算?洛阳的知州贪污,和勾结叛军之事已经揭发,人都被杀了。叛军头子霍成定已死,剩下的小喽啰抱头鼠窜,一窝散,如今也不好找。况且京城还派将军来驻扎,战火烧不来,洛阳暂时是安全的。我们要回洛阳,从长计议吗?”
回到洛阳不是难事,卫遥也没说过不准她回。
可是卫遥不放她走,已经成了必然的事,一想到以后的日子还要看见他,心底没来由升起愁绪。
寒冬的天,满园飘雪,静谧安宁。
她们裹着斗篷,躲在廊下说话。
前面的园子种满红梅,万蕙兰望向不远处抱萝萝看梅的男人,好奇问她,“他对你挺好的,连萝萝都如此待见,是你前夫吗?”
万蕙兰又挠脑袋,“也不对,我记得你说过,你前夫已经死了?”
“对,我前夫死了,这位不是。”
“啊,不是?那他是何人?”
“他是......”
这要怎么形容?说来话长,就算半个时辰都说不完。
温画缇懒得提他,烦恼摆手,“不重要,就我之前和你说的烂人,你就当他不存在!”
这样一说,万蕙兰倒是想起来。想起乞巧莳花馆的夜晚,缇娘提过一嘴。
缇娘口中的禽兽,怎么也难和眼前人联系到一块。况且这里都是森严的守卫,她还听见他们喊什么将军,看来是个当官的。
万蕙兰刚来的时候差点被吓死,好在她胆子大,撑住了。
老天爷,她这辈子见到最大的官,也就洛阳官府那几个。这些士兵一股京城口音,万蕙兰简直怀疑,他就是来洛阳的卫姓将军。
此人远远看去,意气风华,气度不凡。尤其在雪地,他长身挺拔,眉眼清俊。
万蕙兰越来越不解,“缇娘啊,其实我寻思,他也没那么不堪。你看,至少他脸蛋能看。你若苦恼他缠着你,姐教你个法子,你就把他收了当小倌用。”
温画缇:“......”
衣冠禽兽,那也是禽兽啊。她真的很想告诉蕙兰姐,讨厌的人再怎么样也还是讨厌,不是把他当小倌就能行将就木的。
不过蕙兰姐为色所惑的模样...估计很难讲通道理。
......
卫遥真会收买人心。
得知她与万蕙兰交好,他就装出正人君子,不仅给人母女送东西,还扬言要给万蕙兰介绍京里的青年才俊。这话可把万蕙兰乐坏了,回洛阳的路途,天天堵在她跟前说卫狗有多好,多么善良。
“怎么又不高兴了?”
马车里,卫遥拿一根狗尾巴草逗她。
毛茸茸的草叶扫过鼻尖,痒得她忍不住打哈欠。
温画缇挥掉他的手,背靠软枕,脸色厌烦。“只要和你在一块,我就是不高兴的!”
“不是因为我收买了你的人?”
“呵,姓卫的,你太瞧得上自己!你收买了蕙兰姐又怎么样,我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卫遥哦了声,搂住她,脑袋贴在她颈窝。
“和我在一块,你就不高兴?那完了皎皎,这怎么办,你可要不高兴一辈子了。啧啧,我们皎皎实在太惨......不高兴还要一辈子......”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她忍不住发狂,使劲推开卫遥。越推,还搂得越紧,气得和他大眼瞪小眼,“你这是变相嘲讽我?骂我?”
“怎么可能呢。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骂你呢。”
这厮哈哈大笑,两手捧住她的脸,突然狠狠一亲。然后带上得逞的目光,笑意湛湛:“我这是同情你啊皎皎,同情你也不行了?你心是什么做的?不会狼心和狗肺凑的吧?”
温画缇想骂人,又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只剩下两只圆眼怨恨的瞪他。
这一瞪,还瞪得他心花怒放。
卫遥突然把人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脑袋,时不时摸两下。高兴的不得了,又低头瞧怀里的人儿,寻觅她柔软的唇瓣。
“我最喜欢你了,我们皎皎这么可爱,就像一只猪。”
卫遥咬住她的耳朵,轻轻碾着,嗓音极其低迷,手掌缓慢从她的锁骨游进衣裳。“皎皎,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动物就是猪了,猪多可爱啊......”
“啊啊啊你滚啊!”
她费劲地挣扎,“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卫狗!”
从襄州到洛阳的一路,温画缇不是被他气,就是被他烦。
万蕙兰抚她的背,听她一通乱骂,有时候也忿忿鸣不平两句。最后还是劝道,“缇娘啊,我看你还是少气点,气多了会减寿的。”
减寿!
这句话提醒到她,温画缇突然拍掌:“对啊,我不能减寿,为他减寿可太不值了!”
其实也不止卫遥气她。
每每卫遥气她,都先由于她气卫遥——比如他亲她的时候,她会故意喊范桢的名字。这招对气卫遥来说特别奏效,只要一喊,他就亲不下去了,扯开身体,幽怨地盯她。
所以他的反击就是,也气她。
不过现在,为了寿命,她觉得不能老这么生气了。
姓卫的不想多活,她还想多活几年呢!于是她决定,也少气卫遥些。卫狗睚眦必报,免得又来纠缠她。
自从她不喊范桢后,卫遥也不再说她是猪,这的确让她减气不少。
不过随之,又遇到个更大的问题。
——由于她停战的表现,这厮竟然很愉悦,说她好乖,不停亲她揉她,还亲热的说她是心肝......给她恶心的当即决定放弃。
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还不如骂她猪呢!
抵达洛阳的这天,卫遥并不住官驿,开始忙前忙后把东西搬进她家。
趁着卫遥忙活的功夫,长岁不动声色过来,与她低声说,“娘子......娘子想逃脱姓卫的,并非没有办法了。”
“办法,还有办法?”
温画缇瞥向长岁,眼眸忽亮。
长岁:“是程大人,程大人暗中递来口信,就在昨晚。”
别院门口,卫遥还在指挥他们搬箱笼。趁他不留神间,长岁声音更低,“程大人说,若娘子想,他会尽力帮娘子,最后再背水一战。”
“怎么帮?程珞来洛阳了?!”
长岁点头,“腊月初七的驱傩节,娘子想法子把他带到汾水河畔。剩下的事不用娘子操心,都交给程大人搞定。”
汾水河畔?
她记得,汾水河就在洛阳城东。
程珞还愿意继续帮她,可如今的卫遥更加警惕,身边守卫重重。
她实在难以想象,程珞得使出什么通天大法,才能帮她成功脱身......?
她低声问长岁:“他可有细说要怎么做吗?”
长岁摇头,“程大人昨晚易容来的,怕被外人认出,没说两句就走了。娘子,程大人还嘱咐一句,若能成,娘子就能永远脱离他,若不能成,下场也许比上回还要艰难。”
什么法子,还能永远的逃离?
难道这一回,卫遥就不会找到她吗?
说得温画缇更心奇了。只可惜程珞没有详尽说,她也不知其法。
“程珞如今就在洛阳?”
“看样子是的,程大人说,若娘子想明白了就告诉属下。娘子身边守卫太多,他不好接近,只能从属下这儿传口信。”
温画缇又问:“那这回做局,还是叫我逃么?东躲西藏,我该躲到哪里呢?”
长岁摸后首,“这个...他还未知会。”
她闭上眼睛,感受霜雪落到长睫上,彻骨的风呼呼灌进袖口。仿佛人在旷野,天地变得开阔深远。
千万的思虑,在闭眸沉思的瞬间,凝成一个点,只留下某个回声——要走,她还是要走了。
对不起卫遥,她想,或许相忘于江湖对他们而言,会是更好的结局。
年少没有补到的遗憾,就该这样淡忘在岁月中。她不求余生富贵,但求平淡,这辈子常安无虞。
她跟长岁说道:“你告诉程珞,我答应了。初八的夜晚,我会把他带到汾水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