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发烫,清楚感知到他蓬发的想念。
“阿琰,阿琰……”
含糊的唤着她的名字,连声音都仿佛有灼人的温度。
“好想你……”
滚热的掌心探、入衣襟,握得她有点疼。
她怕伤到肚子,紧紧按住他的手。
“阿琰……,阿琰……”
烫人的声音,烫人的手……祝琰听见外头霓裳同梦月说话的声音。
“铮——”地一声,半垂的帘子整个儿落下来,金钩被什么物件击中,旋即连厅心案上那盏烛灯也灭了。
已经来到外间门前的霓裳生生止住了步子,被梦月飞速捉住手臂带了出去。
周围暗下来,祝琰仰头听见自己断断续续的喘声。
她没有任何支撑悬空被他抱在怀里,氤氲的妆台镜上,只看见朦胧的一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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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琰和祝瑶约在白龙寺里见面。
一来还愿,二来劝说。
祝瑶面有难色,果然已被祝夫人“教导”过了,“娘说如果我能办成这件事,就能给夫家高看一眼,对岫邈的前程,也有益处。”
祝琰抿了抿唇,正待开口,祝瑶朝她一笑,摇了摇头,“娘不知就里,难道二姐也不知么?咱们在皇后娘娘跟前算什么,有什么脸面?不过是做给外人瞧的姨甥和睦,别人信便信了,难道咱们也自欺欺人?”
“我是进了好多回宫,跟二姐一起,跟乔瑛她们一起,不过是去做陪衬。”
“皇后娘娘连个眼神都懒得赏给我,入了宫也不过是坐冷板凳,赏口茶吃已算是抬举我了。我倒有那么神通广大,能左右皇后娘娘宫里的事儿?”
祝琰听她自嘲,也跟着轻笑起来。
大姐离家之事,瞒得过外人,瞒不过乔皇后。从前她年岁小,念着素日情分,又要做个知恩重孝的表率,对几个“姨母”都十分客气亲热。
随着年岁渐长,在宫里日深,皇权熏染,凤位隆威,待人自与从前不同。况祝瑶跟祝瑜两个原本就不甚亲近,旧年在闺中时与乔皇后接触的便不多。还剩得几分情谊,几分颜面?
祝瑶心如明镜,万不敢自以为是,夸口担下这办不成的美差。
祝琰听她这样说,稍稍放下心来,“母亲那边,你着意盯着些,我出门不便,别叫她在你婆母跟前夸口打包票,应这些事来。父亲那头,我也派人递个消息去,要他加倍小心。”
祝瑶搀着她手,与她一路朝花林里走。
“二姐,你说咱们的大姐夫,往后见着,是不是只能喊国公爷了?这几年他势大,我瞧连昌隆大长公主、云阳王他们,也都敬着他,更别提那些世家、群臣,个个瞧他脸色行事。”
说到此,不免又叹息,“可惜咱们的大姐姐……”
祝琰抬头望了眼头顶金黄的银杏叶子,无声无息的离枝飘零,她都忘了,有多久没听过旁人提起祝瑜的名字,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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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有个祝瑜的结局,就结束了。
很抱歉大家,这一年发生太多事,反反复复的断更,一直没有一个正式的道歉,非常对不起大家。
第131章 相见
乔皇后心里是有怨的。
襄国公府那位与她毫无关系的国公夫人“病逝”,内外命妇流水般往她跟前涌,宽慰她“节哀”,劝她“为着皇嗣着想,万勿伤怀”。她本就虚弱,还要勉强打起精神来应对。
十月下旬,太皇太后殁,举国致哀。
乔皇后主理丧仪,带领内外命妇行祭礼。
同样身怀六甲,祝琰能以“为免冲撞娘娘”的理由留守内宅,仅着素服食素斋聊表心意,皇后却是责无旁贷。
虽有宫人细心照料、太医小心调养,这胎养的仍不好。
白日里哭灵时,众人万般劝着莫要劳动凤体,莫要感怀伤身,但诸多双眼睛看着,她又如何能真正撒手不理?
夜里小腹抽痛,手脚冰凉,宫人在裙角看见淡红的洇湿,连夜传了太医。
赵成疾步朝殿内走,外头下了雨,走得太急,宝蓝色金龙云纹袍角溅了点点水滴。
羊皮靴子踏在白玉铺成的阶上,三步并两步迈入殿中。宫人们跪了一地,杜容收伞跟进来,瞧赵成坐在凤榻旁,寒着脸听太医回话。
“自打入了秋,娘娘胃口便越发不好,国公夫人和太……接连过身,对娘娘打击甚大,哀思忧虑,夜难成眠,虽一直用着药,却是虚不受补,难填根底。这回为着祭礼一事,日日操劳,动了胎气。微臣方才施针,已稳住了龙胎,还需时日加以调养,方可无虞。微臣以为,接下来的祭礼娘娘不宜参与了……”
乔皇后摇头打断了他,“旁的事也还罢了,皇祖母的丧礼,我身份皇后,职责所在,又岂能躲懒?”
倒不是她非要逞强显能,实在祖宗家法在前,身为皇后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回仗着身孕不理国丧,那些个记簿录事,还不知要把她写成什么。
赵成尚未说话,便有个小监走进来,与杜容耳语。杜容上前,含笑躬身道:“襄国公来了。”
天色蒙蒙亮,外头滴水成冰,冷风携着细雨,不知有多难捱。臣子入宫,从水泉门就需得下轿,一路步行至内宫。乔皇后隔着垂幔,见父亲靴头肩背皆有水痕,想他一生养尊处优过惯了云上的日子,吃得最多的苦,怕就是在宫里头。
刚才赵成进来时,就拼命忍住的那汪泪,这一刻肆意流了满脸。
她隔帐看着赵成将父亲扶起来,赐座,赐茶。
太医在旁又将方才回禀过的内容向乔翊安复述了一遍。
她看着父亲向赵成告罪,将自己体弱的罪责揽到身上。“是臣失察,素日未曾照料好娘娘……”
她别过头,不忍听下去。
关父亲什么事,她进宫已五六年了。
入宫前她身子康健,连伤寒都未曾得过,父亲简直把她宠上了天,昔年在家里骄纵任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受拘束,也无需瞧任何人眼色。
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夜夜睡不着,日日吃不下?什么开始有了心事却无人能言?又是为什么闷闷不乐郁气难抒?她知道太医说的那些原因都不是真的。
她夜难成眠跟什么冒牌国公夫人病逝、太皇太后过身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那个令她辗转难眠的人,此刻端坐金榻,面无表情,从进入宫来那刻,仿佛十分关心她身体,细细过问她的病情,却一眼都没有看过她。
她想和父亲说说话,却终未能成。
乔翊安随在赵成身后,共同去了清正殿商议白天的祭礼之事。
待天大亮了,群臣命妇又将入宫跪丧。
这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皇后身体抱恙的消息很快在命妇之间传开,自有心思灵活的人趁机向乔皇后荐人。
“往后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正需女官们辅佐……”
“虽不成器,能陪娘娘说话解闷儿,也算她的造化……”
乔皇后没有拒绝。不论那些人走谁的路子往她跟前递话,她都一应笑着准了。
这些人的心思并不难猜,无非是瞧她年幼、在宫里
孤立无援,以为能左右她、蒙蔽她。
所有人都没有真正将她放在眼里,只一心想拿她做梯子,攀上龙座上的那个人。
她觉得有点可笑,也格外好奇赵成的反应。
面对她以外的女人,他是不是也如此冷漠绝情?
宫里的情形祝琰也从旁人口中听到不少,偶然也会有人为了打探情况找到她头上来。
祝琰一概推拒,并以将要生产之由,不再出席公开场合,她不想跟宫里扯上任何关系。
然而祝琰后来还是不得不进了一回宫。
她受人之托,去探望了生产过后的乔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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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宋洹之的次子诞生于那年冬天。
临近年节,京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宋洹之刚下值回来,走到垂花门前,撞上慌忙奔来报信的林桑。
林桑是霓裳的弟弟,姐弟俩都在祝琰跟前当差,玉轩玉书都大了,再不好里外院胡乱走动。
少年额上一层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二、二奶奶那边儿……”
半大的孩子焦急之下说不明白,宋洹之已如在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大夫说祝琰这胎怀的险,一直有早产迹象,刚怀上那几个月镇日担惊受怕,到底有所损伤,就算小心用药温养,也只勉强保到八个月头。
那天宋洹之没乘马车,雪下得太大,车轮不断打滑。他索性下车步行,连玉书牵的马都没骑。绕过城东白文巷,亲自去买了包祝琰喜欢吃的芝麻酥糖。
后来他时常后悔,当日就不该步行回家。甚至不该出门,早起就下了鹅毛似的雪片,他就该躲懒,寻个借口告假。
——那样就不会错过她生产。
第二胎发动得急,产程快,晌午那会儿祝琰就觉着隐隐在痛,有过一胎经验,她比上回沉稳。趁还能捱得住的时候,吩咐厨上备热水泡浴,又叫霓裳帮忙洗了头发。
稳婆医女就住在隔壁,早早备下了产房和一应用具。祝琰不想老夫人他们跟着悬心,原想等待阵痛频密了再声张。
为着蓄力她还忍着疼痛睡了一觉。
天刚擦黑,就被剧烈迅猛的阵痛摧醒,雪歌端茶进来,就见祝琰白着一张脸,疼得浑身是汗。
稳婆医女们很快冲进来,已经来不及挪动到产房。
消息很快传到上院,宝鸾搀扶着嘉武侯夫人飞快赶到蓼香汀陪产。
梦月喊了林桑,“去,衙门里找二爷,奶奶要生了。”
——宋洹之跨进门的一瞬,便听见一声微弱的儿啼。
他的第二个孩子,比预期落地的时间,早了一个多月出生。
这回产程虽快,可也一样凶险。
祝琰仿佛也是疲累太久了,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来调养身体。一直躲在嘉武侯府内宅,甚少再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