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洹之想到今日在乔家看见的事,虽然乔翊安和李肃都没有透露祝瑜的名字,可以他的心智,单是猜也猜得出来。他不由想到自己和祝琰。
如果有那么一天,祝琰告诉他,自己心里有了别的人……
他会怎么做?
丢进蛇窟里折腾一阵就够了吗?
不够,远远不够。
他甚至无法去想,祝琰倚在别人怀抱中的样子。
他兴许不会有乔翊安这样的耐心,也许会立时抽出手里的剑,斩断一切的可能。
是占有欲作祟?是自尊心不容许?
也许都有。
更重要的是,他喜欢这个人。
想同她安安稳稳携手走下去。
想同她生儿育女,过快活日子。
乔翊安日日在外应酬,他后院的女人,应当是很寂寞的吧?
那祝琰呢?
思至此,宋洹之不由紧了紧揽住她的那只手臂。
“阿琰。”
他轻唤。
怀里的人似乎困倦至极,闭着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
“以后我多留出些时间陪你,好不好?”
“我们一起逛街市,一块儿去田庄骑马散心,到池子里摸鱼,坐着画船游湖去……”
他的语调低沉,声线温柔,怀抱温暖。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像一张温暖的薄衾,轻柔地裹在她身上。
她紧了紧这张“衾”,将自己埋入进去。
第61章 冬日(男女主,乔瑜)……
不知怎么就辗转到了房间里。
祝琰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下车,如何走回院子,又如何在热水里泡浴。
怎么与他开始的亲密,却有些记不起。
待她意识回笼时,已被摁着手腕倒在帐中。
也许是净室的水雾缭绕迷了双眼。
也许是冬夜冰寒的雪叫人想找个怀抱安歇。
他缠吻上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也便再无法拒绝。
未擦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连毛孔都战栗起来。
过得片刻,却又热如火灼,哪里哪里都是烫人的。
细密的薄汗铺在雪色肌肤上,汇成晶亮的一片光点。
窗外的雪夜静寂,细碎的雪花无声飘舞在半空,沉默地落入大地。
翠色的瓦片如琉璃,外层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在屋顶散发着幽光。
窗口透出一笼朦胧昏黄的暖光,与窗外极肃杀的冷凝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夜里连犬吠都听不见,万籁俱寂,人事安谧。
只窗里偶然泄出一两声轻哦,沾染着湿漉漉的春意。
挤仄过后破开,天渊乍明。扶摇沉入片刻,方得几丝酥软。
宋洹之再不犹豫试探,钳住约素任由长久的妄念出闸,将锦上一段桂魄尽意折采。
此刻乔家东苑,乔翊安坐在床沿上闲闲持着一本书瞧,屋子里侍婢婆子围拢在门边上,个个儿垂眸敛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今儿晚上他本受邀出去宴饮,往常这样的时候,便是回府,也多半是天明前后。家里早已习惯了不留门,一年里头他能住东苑的日子十只手指数得过来,别说几个姨娘见他一面难如登天,就是祝瑜,要同他商议要事,也得等他拨冗回来面见。
这会儿他却提前来了,不许人大呼小叫的通传,悄声越过外院入内宅,直扑祝瑜寝间。
琴姐儿被乳嬷带去隔房睡了,屋里幽幽点了盏小灯,婆子们围在炕前说着话,他就不经通传地进了来。
里室是空的,帐子里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只是原该睡在里头的人不见了。
他并未大声叫嚷发脾气,甚至没问一句人在哪里,坐在床沿上嘴角噙着抹笑,狭长的眼睛垂着,叫人瞧不真切里头的情绪。
但长久侍奉在身边的人又如何不清楚,他正处于盛怒之中。
屋里一点人声都没有,只听得见他偶然翻书的纸页摩擦声。
祝瑜穿着斗篷跨过二门,身边只带了个心腹的奴婢,小婢手里提着灯,瑟瑟缩缩地跟她走在风雪里。
“大奶奶,叫大爷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发脾气,您何苦为了个底下人,跟大爷硬碰硬置气?”
小婢嘴里呼着白雾,一声声焦急劝她。
祝瑜充耳不闻,脚步加急只顾快走。
她在房里静坐了一下午,本是想硬着心肠不理会的。李肃到底是乔翊安自己的人,他要罚要杀,她做什么要插手呢?掌家理事这些年,她自己手上也不是从没沾过人的血。
她尽可以狠心不管,把自己从这件莫名其妙的诋毁里摘个干净。
可回想这些年那个寡言的人默默无声的护卫,几次三番从险境里将她救出来,前些日子还帮她护过祝琰,早已习惯吩咐他去办那些极难的险差,他从没皱过一回眉,没出过一回岔子。
如今只不过乔翊安自己心里有疑,她自然清楚知道自己与那侍卫之间清白纯粹,何苦害得无辜之人枉死,她跟乔翊安之间的龃龉,不该拿旁人来做祭。
心底那份未曾磨灭的良知让她不得不来这一回。
万龙池是什么模样她没见过,但听乔翊安说起过。
宁毅伯府外院东南角建了座地牢,里头挖了一口深池,原是做水牢用的。
后来不知是谁想的法子,在池里养了千百条蛇。
光是想象那情景,就令人头皮发麻,更别提要将人剥去衣裳扔下去。
身体和精神上双重重创,蛇皮阴冷湿滑,千百条缠绕在身,不消等到毒发,单是吓也吓死了。
李肃是个实诚人,他的命是乔翊安给的,当初入府便发过誓言,一生报效乔家。他是不会逃的,只会乖乖自己钻进去,呈上一条命,回报给乔翊安。
她不想让一个二十出头正值好年华的男人就这么死去。
至少不能为着这样脏污的罪名而死。
人到了东南倒座房前,却被拦住。
几名侍卫为难地看着祝瑜,“大爷下了令,任何人不得进去。大奶奶如果要强闯,我们自然不敢对奶奶如何,只得自个儿抹了脖子,用自个儿的命向大爷谢罪。”
祝瑜气的发抖,乔翊安这厮,一向最会算计人心。
她既是为了救一个人的命而来,又岂会眼睁睁看着更多人因她而丧生。
她半点不怀疑这些侍卫的决心,乔翊安亲自调理出来的人,从没有背主贪生之辈。
他们背后,父母亲族,妻子儿女,都还要仰赖乔家过活。他们不会背叛,也不敢背叛。
祝瑜站在地牢入口前,沉默良久。
雪越下越急,胡乱飘在风里,扑在她浓长的睫毛上,叫人睁不开眼。
她垂头攥紧掌心,沉声说:“我不进去,可以。我只问你,里头的人活着吗?”
几个年轻的侍卫相互打个眼色,犹豫半晌,其中一个咬了咬牙,低声道:“大奶奶,属下刚才进去瞧的时候,没看见人……您莫如,还是去问大爷吧。”
不等他说完,那几个同僚就七手八脚地堵着他的嘴,向祝瑜哀求道:“大奶奶,您别为难我们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瞧大爷的意思……”
祝瑜手脚冰凉地往回走,雪落在肩上,染白了眉头。
回到院落中,瞧见窗上映着一个深浓的影子。
她心里发紧,一步步挪进去。
博山炉里燃着她最喜欢的沉水香,屋里的陈设是按她的喜好摆的。
过往数年来,乔翊安待她算得上宠爱。
他纵着她的小脾气,容许她牙尖嘴利的讥讽。
他总是带着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好像什么都不在意,脾气好得不得了。
可她知道这个人带笑的面具底下,是怎样一副狠心绝情的真容。
知道这个大燕京都最懂怜香惜玉的男人,骨子里是何等凉薄冷血。
他翻着书页,并不抬眼瞧她,漫不经心地一笑,“去见过他了?”
祝瑜站在他面前,一层层解去披风,袄裙。
“你不过是想要折辱我罢了,乔翊安,拿无辜的人出气算什么英雄?”
乔翊安嗤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英雄?你背着我跟他好,还想我大度容人,瞧着你们两个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祝瑜闭上眼睛,羞愤道:“我从来没有与他有过任何逾矩之行,我日日身边跟着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双眼睛替你盯着我,我到底有没有红杏出墙,到底有没有跟侍卫来往,你当真不知道?”
乔翊安抿唇没吭声。
半个多月前,她从山寺回来,在车里披着件男人的袍子,那时他就觉着碍眼。
直到前日,他夜宴归家,李肃来回事,搀扶他落座的时候,从袖子里跌出了一只手帕。那枚耳珰他识得,是祝瑜生了琴姐不久后,他送给她的。
一个男人贴身藏着女人家的首饰,怀的是什么样的居心,他怎可能不知道?
自己枕边的人被他人觊觎,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如何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