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方氏彻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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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安~今天加班了,明日多更
第39章 这一步,她走对了
往日里,她在国公爷面前时,他从不会看着旁人的,更别提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
她酸得厉害,先前装出的五分委屈也变成了十分,捏着手帕望着上首的男子。
男子说完了这一句,目光转圜,落在虽大着肚子却仍然艳若桃李的年轻妇人身上时,眼眸里如洇了浓重的墨色。
开口的话却仍是对着青娆说的:“你下去收拾一下,我有话要同姨娘说。”
青娆乖顺地应是,注意到男子的下颌朝着净房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她便会意地退去了那头。
净房与内室隔着两道屏风,主子们交谈的话语她听不清。
她却明白,国公爷让她过来,是要她及时用水处理一下烫伤的手指,作为常下厨的人,她自然晓得此法颇为有效,若是轻微烫伤,凉水浸泡后或许很快就能无恙。
青娆对着净房里摆着的一小桶凉水,弯下了腰,却只是拿手指轻轻荡了一下水面,留下细微的水渍便作罢。
荡漾的水面上,映出她带着点点笑意的精致面孔。
甫一开门时,她便看清了方氏目中对她的妒忌和恨意,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照料周绍的事情,正院里并没有严防死守避免消息走漏。这些日子以来,灶房的、院子里洒扫的都看在眼里,她又去了几趟外院替周绍办事,连承务处那头的粗使怕也知晓几分。
若是如此,方氏还眼盲心瞎被蒙在鼓里,那陈大夫人和陈阅姝等人,就不会对她心存忌惮了。
那日她去拜访表叔胡万春,对内宅里几位主子的脾性和过往发生的事情都作了详细的了解——
如果说陈阅姝抬举她是为了和方氏分庭抗礼,是众人抽丝剥茧可以推测出的事,那方氏一瞧见她靠近周绍就会嫉妒发酸,就是连浮在水面,一看便知的事情。
方氏对国公爷的宠爱看得十分要紧。当年老王妃格外开恩,让她从方家带了个丫鬟进府伺候她,这样的丫鬟,怎么看都是方氏的心腹。
可前些时日,方氏有心将她抬起来做周绍的屋里人,事儿还没成,她自个儿就先犯了左性,几日里赏了那丫鬟好几顿责罚,主仆恩义全然不复。
连贴身服侍许多年的丫鬟都容不下的人,又怎么会容得下她这个借机“勾引”国公爷的正院丫鬟?
这些时日,她心里一直像油煎的一样,拿不定主意。可今日,周绍的作为无疑宣示了,他同意了陈阅姝的打算,将她视为了己物,才会对她有越矩的举动。
现实已经由不得她做选择,那留给她的便只有一条路——
无论是顺从陈家还是陈阅姝的意思,她都是一枚用来制衡周绍内宅势力的棋子。而她的出身也决定了,她能站的阵营只能是正院。
方氏今日突然发难,在外面吵吵嚷嚷,借着肚子里孩子的名头非要见周绍一面,夫人那里兴许拦了,却没有拦到最后,由着她闹到了耳房前。
或许是陈阅姝有顾忌没想拦,或许是她身子孱弱没精力拦,但青娆更相信的……是夫人想瞧瞧,她会怎么做。
正院的脸面被方氏踩到了地上,她这个被陈阅姝一手抬举起来的小丫鬟,会怎么维护正院?
念头一转,她就已经定了主意。
斟茶原不是一定要送到方氏手里,但她只是个卑微的丫鬟,为表敬意,对怀着子嗣的姨娘小心伺候是理所应当的。
而方氏也很不出她所料的,在这小小的事情上为难于她,成全了她故意为之的苦肉计。
她摩挲了一下指尖,细细麻麻的疼,但如果她浸了凉水,只怕再到周绍跟前时,就看不出什么了。
那怎么能行,如此,岂不是白受一番苦楚。
*
余光注意到青娆进了净房,周绍才抿了抿唇,眼神有些冷漠地看着方氏。
“夫人不许你过来,你偏要过来,是觉得你怀了国公府的子嗣,夫人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方氏脸色一变,国公爷从来没有对她这样疾言厉色过,她心里一酸:他就这样喜欢那新得的丫鬟,不过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他就要这样训斥她?
“爷何必动怒,妾身只是关心您……”
周绍见她一脸委屈,眸色里尽是不甘,知道她是不服气,一时更是怒气上涌。
满府里,就数她不安分,其余的姨娘,一个也没像她这样,动不动就下陈阅姝的脸面。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她毕竟怀着身子,他懒得同她计较,可眼下是多事之秋,他的折子才递上去,甚至都还没到京城,她心里猜出他没事儿,不懂得去揣测他的用意,替他周全,倒开始计较起他身边添了个丫鬟,不管不顾地闯过来……
“你一早就猜到我伤得不重,不是吗?”他冷笑了一声,“今日你非要闯进来,为的是担忧我,还是旁的小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方氏,你平日里张扬惯了,可日后若还是不改,总有一日,我会被你害死。”
他声音淡淡的,话里的意思却叫方氏打了个寒颤。
她这会儿才隐隐回过味儿来,明白自己或许是打乱了国公爷的安排,而这安排,或许关乎全府。
方氏的面容渐渐苍白了起来。
她扶着肚子慢慢跪了下去,泪眼涟涟地认错:“国公爷,妾身知错了。日后,妾身一定以大局为重,不会再让您失望……”
她自小就爱慕周绍,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自然也明白,在他心里,家族前程才是最要紧的,美人红颜,于他不过是点缀。
即便是如此,她仍旧执着地迷恋于他,后来更不惜执拗地说服了原本反对的老王妃,宁愿熬成老姑娘,也要自降身份作为妾媵进府,也要嫁给他。
她对此有过失望,但时日越久,就越庆幸——她做不到,好在旁的女人也做不到。即便是位置特殊些的陈阅姝,得到的也不过是敬,而非爱。
而她依仗着幼年时的情分和对他的爱慕,得到了他一些偏宠,在她看来,和陈阅姝是不相上下的。
或许是怀着孩子的缘故,近来她梦里总是心悸,听闻陈阅姝送了那绝色美人单独伺候周绍,她就更是心慌。方才他为了她下自己的颜面,更叫她心里难受。
好在……周绍对自己发怒,不是因为那个女子,而是因为她误了他的事。这是周绍的逆鳞,但她反倒松了口气。
周绍听着这话,阖了阖眼。
方氏自幼失恃失怙,又不爱读书习字,许多外头的道理都不明白,故而时常分不清轻重,抓着细枝末节做文章。她的性子,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与她计较也是无益。
到底只是妾媵,服侍人的功夫有就是了,没必要像要求正室夫人一般要求她。
“你要记着这一回我说的话,若是还有下次……”
方氏连忙借机拉住男子的衣袖,面带哀求,声音透着娇气:“爷,您放心,绝不会有下一回了。”
周绍叹息一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到底扶着她起了身。
方氏心头一喜,正要借势朝他再撒撒娇,男子却已经松开了扶着她的手,淡淡道:“出去后,不该说的不要多说。外头的人说我如何,我就是如何。去罢,我累了。”
他的面色很平静,方氏却不敢再违拗他的话,她知道自己这回闯了祸,国公爷恐怕又要有一段日子不待见她,但日子还长,她的恩宠早晚会回来的。
她劝慰了自己两句,撑起一个温婉的笑脸,柔声告退了。
青娆立在净房里,隐隐能听见有人阖上了门,她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往外走。
才刚走到窗棂角,身影便被罩在一片高大的阴影里。她抬眼,见是国公爷,他亦停了步,俯身看着她几息,伸手将她的手掌托在手心里,抬到他眼前。
嫩白纤长的一双手,十指指腹却被烫得通红,看得人心里发紧。
“怎么这般严重?”他拧起眉心。
青娆心头有些紧张,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来,但周绍并未多想。
上一回被他误掐了脖子,便留了那样明显的印记,可见本就是个细皮嫩肉的娇娘子,她的手又这样白,倒也寻常。
周绍放下了她的手,却淡声道:“去把黎仲阳给我叫来。”
青娆一怔,一时觉得莫非是为了自己这点小小的烫伤,一时又想定然是她自作多情了,恐怕是国公爷觉得身上的伤不舒坦,才提前喊了黎大夫。
她不敢耽搁,连忙隔着门对门外的婆子道:“国公爷醒了,要唤黎大夫过来。”
门外立时紧张起来,动静渐渐大了。
这几日,黎大夫来看诊的时间往往是下午——因周绍身上有伤,一到夜里温度下来难免作痛,这时候黎大夫过来,一来复诊,二来也能针灸替他止痛。
今日好端端的,国公爷却提前喊了黎大夫,外头不明白内情的都慌了,心里想着,难不成是国公爷的伤恶化了?
被火急火燎喊来的黎大夫也是懵的,按理说国公爷身上的伤口创面不大,那位主儿又一向是个能忍的,不会骤然恶化到这种紧急的程度吧?
但来传话的婆子急得不行,他也提了心,生怕是对方不好好吃药引起的乱子,拎着药箱就小步从药藏处往正院跑——
周绍再怎么不听话,也不是普通的病人,他还指望在他府里安生养老呢,若是出了事,日后他的日子可就难了!
而宅门里的丫鬟婆子见一向仙风道骨,名医姿态十足的黎大夫都不顾仪态在府里小跑起来,顿时都怀疑国公爷是不好了。
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小半个时辰,连郡王府那头都听说了。
郡王妃赵氏一面拦着消息没让老王妃知道——老王妃原本是装病,但心里也一直记挂着幼子手臂上的伤,若是知晓了这事,恐怕要急成真病了,一面立时让心腹婆子去承运殿给周僖禀报,怕周绍那头真出了什么事。
而正院耳房这里,跑了一头汗的黎大夫看着青娆掌心朝上的手指,沉默了足足三十息,然后瞪着周绍道:“国公爷,您这么急着叫我来,便是为了这小小的烫伤?”
周绍看他一眼,想说他没有特别急,必然是下头的丫鬟婆子传话时自己添油加醋了。
但话到嘴边,就改了:“烫伤也不是小事,万一留疤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黎大夫又看了一眼一脸尴尬的青娆,轻哼了一声,他老头一把年纪了,从前也给老王爷看过诊,如今倒被这小子拿来讨个小丫鬟开心。
罢了,就算是小丫鬟,也是他的病人。
黎大夫气周绍折腾他一把老骨头,对着青娆却还算和颜悦色,他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她:“这是冰寒散,这几日觉得疼痛时便涂抹一些,很快就会好。”
青娆也没想到,国公爷专程喊了黎大夫来,竟真的是为了她的伤,她面颊因不好意思而烧得滚烫,小声谢过了黎大夫,便又道:“难得您来了,便再瞧瞧国公爷的伤吧。”
黎大夫诊了周绍的脉,摇摇头:“生龙活虎得很,换药也不宜太频繁,不利于伤口愈合。”
说着,又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青娆边听边点头,脸上的热意渐渐消了。
一边的周绍抬眸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目光落在她莹白小巧的耳垂上。鲜灵可爱,如枝头刚打苞的梨朵儿,煞是好看,只是眼下略显空了些。
……
青娆送黎大夫出院时,转过一道廊角,与从另一边过来的襄郡王周僖在两道岔路上擦肩而过。
周僖敛了敛眉,走出去几步才想起来方才路过的白胡子老头是国公府的药藏处首医黎仲阳,原想揪着他问问情形,见对方走远了,又想,直接去瞧瞧才更放心。
但视线扫过另一边的小丫鬟的背影,不知缘何,竟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周僖此人,文不成武不就,但记忆力却是数一数二的,几乎算得上过目不忘。
他心里存了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近来府里的事太多,弄得他烦心,等他哪日瞧见了这丫鬟的正脸,或许就一下子想起来了。
不过是个小丫鬟,他没有放在心里,加快了脚步跟着引路的婆子到了正院耳房前。
他是家里的大伯,等闲不会进国公府内宅,但如今周绍在正院里养病,他要过来探望,倒也符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