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转了话题,笑道:“奴婢看,四爷的话却是有理,您也不必太心急,时候到了,西府里自然会人丁兴旺。”
老王妃点点头,却也没有空等的打算。既然不好纳新人,总得先把老二的续弦妻子定下,等出了元娘孝期就成亲,好让人早日给老二生下健康的嫡子来。
“等过了十五,你就带着人上京去陈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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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娆回了昭阳馆,又是一番热闹。
在燕居堂,老王妃是主,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得磕头跪拜。但在昭阳馆,众人则是守着她过活,对着她赏的金银锞子、簪钗绢帕喜不自胜。
青娆本要让杜薇回家里团圆,她却不肯,非要和几个大丫鬟们一道陪着她抹牌掷骰子——燕居堂里也是这般景象,只是她做人妾室的到底尴尬,没法自在地吃着瓜果点心陪着老王妃等人说笑,倒不如在昭阳馆里众星捧月来得舒坦。
青娆心里轻笑,暗道自己也是被这富贵迷了眼了,竟喜欢起旁人的吹捧来。
顽了四五盘,她也不顽了,让她们自己去耳房里顽,洗漱一番爬上了榻。
四下里无人了,她才摸出明姨娘塞给她的一个精致荷包,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五千两银票。
她倒吸一口凉气,纵然晓得明姨娘那副口气,这荷包里银子的数目就不会小,可还是被吓了一跳。
在燕居堂她看得真真的,三夫人冉氏穿得极为素净,对着四夫人林氏满头的珠翠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差把嫉妒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可三房的姨娘,竟然能面不改色地拿出五千两银子来打点她……
她都不知道该觉得是冉氏太能装穷,还是她被自己夫君和手底下的宠妾欺负成了这般模样。
但这些也都是细枝末节的事情,重点是,明姨娘托了她做的事儿。
青娆将银票子好好地装进荷包里,放在了床头雕花贴贝的挡板后头,便在榻上翻来覆去,想着心事。
她也不晓得,今儿这样的日子,国公爷还会不会往她这儿来。方才在席上,她隐隐瞧了几眼,似乎是喝了不少酒的。
昭阳馆的烛火长燃,许是因席上喝了几杯果酒,青娆却慢慢地来了困意,阖上了眼。
周绍从外头进来转进里间,正要同榻上的人儿说话,便瞧见那人海棠红的衫子敞了小半,内里碧绿的肚兜皱巴巴的,浑圆雪痕如蜀锦缎子般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青娆正犯着困,朦朦胧胧间感觉炙热的胸膛贴住了她,她听见了周绍轻声唤着他,便下意识软绵绵地揽住他的颈子,由得他缱绻爱抚。
他浓郁的酒气扑在她的面庞上,熏得她眼睛有些疼,便不依地抱着他撒娇不肯。
那人捏着她的鼻子道她娇气,转头却抱了她往净房去,早有下人将盛满水的浴桶抬了进来,他将她抱着放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
温热的水让青娆的意识清醒了点儿,却也只是一点儿,她嘟囔着:“爷,妾已经洗过了。”
他却将她按在浴桶中,笑:“那便陪爷一起。”
笑闹了一会儿,男人才发现怀里的人竟也是个小酒鬼,可外头的丫鬟们愣是没瞧出来,就连他,也是这会儿见她一个劲儿地紧紧缠着他,这才瞧出几分端倪。
心道,日后定然不让她在外头吃酒了,哪怕是果酒也不行。
她主动地咂着自己的唇舌,水面上渐渐晃出一大片波澜来。
等洗完了,他又托着她的臀回了榻上,青娆将脸埋在他的肩窝,贝齿咬在唇上,留下鲜红的痕迹。
幔帐从金钩上无力地脱落,其后人影模糊惝恍地纠缠,湿漉漉的发梢将水滴在他的身上,青娆臊得厉害,想拿巾子给他擦拭,却倏得蹙眉娇哼一声,眸瞳水汪汪地瞪他一眼。
他双眸如星般炯炯地盯着她,把玩着她一缕湿发,带着几分少年意气地笑:“今日是除夕,卿卿要陪着我一道守岁,哪里也不许去。”
……
等丫鬟婆子们进来收拾时,便见净房的屏风后乱成了一团,水渍自金红色的地毯一路汪到了里间的榻脚。
外头的雨雪渐渐大了,屋里却是满室的暖意,里间还隐隐传来男子的诱哄嬉笑声,听得人面红心跳。
下人们不敢多停留,麻利收拾完了便悄悄地退下。背地里,只觉得自己的脊背又直了几分。
这样的大日子,国公爷却只想同她们家姨娘在一块儿,又是这般恩爱无休的模样,昭阳馆里头,何愁日后没有膏粱锦绣常伴?
……
雨雪渐停,外头已是四更天。帷帐之下,美人枕在男子的臂膀上,纤白的指尖环着他的手指顽,身子骨慵懒难言。
外头的爆竹声到这个点儿已经没了声息,四下里皆静谧至极,青铜鳌山炉里旺燃着袅袅香气。
今日也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男子格外热切些,床帏间好听的话更似不要钱般朝她涌来,仿佛她成了甚么绝世妖姬,要什么都肯给她。
她指尖缓了力气,眸子转了转,便抚着他的脸笑:“那妾想随爷一道出门,爷可答应?”
说这话也是故意打趣男人,她心里清楚,大宅门里头的人,不说为人妇的妻妾,即便是做近身丫鬟的下人们,等闲也是不能出门乱走动的。
只是平日里她没想着,今日被那明姨娘潮水般的恭维了一番,倒也真觉得守着四四方方的墙有些乏味。她不免好奇,若国公爷当真如外人看来的那般爱重自己,会答应宠妾的无理要求吗?
周绍听了,也只是略一思索便笑道:“那有什么不行?过了年正好准备去襄州府下辖的县里转一转,到时带着你一起出门就是。”
闻言,青娆心中一动。
她本没把明氏的话放在心上,也不认为国公爷会带她出什么门,但如今一听,却似乎国公爷早就有了巡视下辖县的打算……
是巧合吗?还是国公爷的一些消息已经被三房掌握了?
没听到对方欢欣鼓舞的撒娇道谢,周绍掀开了眼皮,便见她神色有些不大对劲。
他拢了拢她的腰肢,问:“这是怎么了?”
青娆爬不起来,只好柔声道:“爷,妾在那后头放了东西,你把它拿出来,好不好?”她指了床头的雕花挡板。
周绍不明所以,翻身找出来一个荷包,挑着眉头问:“这是?”
“爷,您打开瞧瞧。”青娆抿了抿唇。
里头五张一千两的银票子便被倒了出来。
周绍脸上的笑意淡了,眉头拢起来,问:“这钱是哪里来的?”
青娆出身不好,进府时没带多少东西,她那位表亲在府里也算不上得势,所以周绍才会时刻记着贴补她,怕她在下人面前拿不出赏钱。
上一回他送来的零用钱也是银元宝,而下头人孝敬她,也断然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想起今日热闹喧阗的燕居堂,周绍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想,下颌便绷了起来。
“这是今日三房的那位明姨娘给我的,只求我办一件事……”她顿了顿,心中有些紧张,担心周绍怪罪她的自作主张,“她要我找个机会随您一起出府去,让一位贵客能有机会见到您一面。”
她当时一听,便觉得里头有鬼,但直觉告诉她,若是她直接拒绝,手里没了这银票做证据,回头对质起来反倒不好。所以,她假意收了银票,却没打算瞒着国公爷。
外头的事,她一概都不清楚,若是眼皮子浅收了钱就以为自己能办妥事,到头来只会落得被国公爷疑心嫌弃的下场。
在国公爷心里,有些事是不能逾越的。
周绍心头冷笑一声。
对他一个宠妾,都能舍得下五千两银子的血本,他身边有这么大手笔的,也只有申家了。
没想到,申家没能走通他的路子,倒是打上了周勤的主意。周勤胆子也真是大,想靠着坑蒙拐骗把他骗上贼船。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从他的后宅里扒拉出一位出身低底子薄的宠妾,却没想到她完全没有上套的意思,转头就一五一十同他道来。
周绍先是愤怒,恨不得把老三吊起来打一顿,回过味儿来心情很快转好,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俯身去亲她的嫣红唇儿。
“好乖乖,你可真是爷的好心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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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
第76章 发作
银票的事青娆一五一十地说与了他听,得他好一番亲热才云销雨霁,后头的事,青娆也没再追问,倒是听杜薇后来说起,道初一全家人在东府用午饭前,二爷将三爷叫进屋里好一番痛骂,下人们都说是三爷在外头闯了祸,但具体是什么祸,却打听不出来。
然而骂了三爷一番,青娆这儿的银票子国公爷却没收回来,青娆心头惴惴,后几日辗转提醒了他几句,他却只笑笑,意有所指道:“既送进你手上了,那便是你的东西了。”
青娆并不是很明白,但周绍既然说她能收,她便也开心收下了。
至于受了旁人请托却没办成事的三爷会不会被牵累,那就不是她关心的事了。
西府的主子,只有国公爷一人。她所倚靠的,也只有这个男人,他能安安稳稳做这个国公到如今,府里的几个兄长弟弟都看他的脸色,靠的可不是运气。
周绍见她乖顺,一脸信任他的模样,心情就更好了。
老三此人,一直觉得自己比其他几个兄弟强,没分家前就爱在家里搅风搅雨,随了他那位姨娘不安分的性子。
当年,他也正是因为看不惯老三时常欺负老四,才在父亲面前一力请求给老四的生母抬身份,为的就是好好压压老三的性子——
让他看清楚,他也只是个庶子,和老四平起平坐,不仅在外头没有得贵人的青眼,在家里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儿子。
老四生母抬了身份后,老三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张牙舞爪的性子都改了几分。
但周绍心里清楚,福祸相依,也正因如此,一向更看重嫡子们的父亲放心不下老三,临死前还悄悄给了老三一笔银子,怕的就是他和几个兄弟都不和睦,又富贵惯了,由奢入俭难,将来没饭吃。
这事儿老王妃不知道,分家时他也特意瞒着了没让她老人家知道。
不为旁的,只因老三在府里时就是个风流浪子,院子里有几分姿色的丫鬟们都被他收了房,就连老四身边有个红袖添香的小丫鬟,也被他算计到了手。
等老三媳妇冉氏进了门没多久,老三的正妻和几个通房就接连有孕,他也是怕他这样养不起孩子,到时候还要求上门来,才放了他一马。
却没想到,这小子如今胆子大了,还敢算计他了。这五千两银子,就当是他这个做哥哥的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至于申家的人,他还是不会见。
但申家的敏锐,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如今朝堂上都在争先恐后地拍着裕亲王的马屁,申家人倒是眼明心亮,还没放弃他这一头。
倒怪不得,申家作为太子的铁杆,也能同时让陛下对他们不大忌惮。
只是,这样的肥羊,目前他还消受不起。申家这时候朝他靠拢,也不是因多慧眼识才,或是多忠心太子一脉,不过是想在不被盘剥的情况下,风风光光地辅佐下一位君主。
这就是痴人说梦了。
即便是对他,他们也没有该有的诚意。
五千两银子,能吓死没落的公爵,对申家来说,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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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京城皇宫大内,亦是觥筹交错,君臣推杯换盏,丝竹奏乐不休。
陛下似乎也是难得的开怀,脸上一扫失去独子的阴霾,笑眯眯地拍着侄子裕亲王的肩膀说了许多勉励的话。
到宗亲敬酒时,亦是裕亲王这个小辈在前,领着诸位宗室敬陛下。
皇帝捏盏一饮而尽,又有宗亲献上各式新年贺礼,其中,亦有云贵妃娘家大力拉拔的式微宗室子上前为陛下赋词贺新岁,文采风流,诸臣心间赞誉,却觑陛下神色。
这宗室子单名一个臻字,细看眉眼,和懿康太子竟有六七分相似,倒怪不得云家人将此人扒拉出来,仔细调教。
但陛下听了,也看了,却始终只是兴致缺缺,不怎么喜欢这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