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是他师傅,我欠他的,”东方隐嘴角抽了抽,“三日后,裴府和东方家筹齐第一批粮食,我亲自押送到境州。”
近日,东方隐还得了一只从京都传来的火铳,那可是件宝贝兵器,发射出的火弹威力十足,不过火弹数量很少,极其珍贵,打西番人肯定是用不着了,不过,送给徒弟,待日后闲暇的时候可以把玩琢磨。
想到这儿,东方隐看了眼正在勤勤恳恳练剑的姜少筠,沉声同周太傅讲条件:“不过,徒弟得跟我一起去,让他好好历练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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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边境二百里的东古镇是现今整合后的边境军驻扎的地方。
夜已深沉,月色朦胧。
巡视的士兵搁下兵器,聚在一起三五成堆的赌钱,在寂静无声的地方,吆喝声异常响亮。
“我押五钱银子!”
“我押八钱!”
“妈的,军饷都花光,我押半两,谁都别跟我抢!”
营帐内亮着影影绰绰的灯光,可以看到里面的将士在饮酒作乐的影子。
西番的探子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在夜色中悄然转身,循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他一离开,周边发黄的枯草随风摇摆几下,又遽然安静下来。
乌黎将军蒙哈鲁勒在帐里听过探子的汇报,粗重的眉毛拧起,默然不语了片刻。
原来的边境军不堪一击,还未怎么开打,便抱头鼠窜。
自从大周新任副总兵接手了边境军,两军几次的交锋势均力敌,甚至前几次西番派出去的队伍被边境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太过掉以轻心。
西番的粮草由有落部提供,因为队伍小败几次,粮草又未及时供应上,不得不顺势后退,如果再退下去,他们就只能重返有落部境内。
如此一来,以迅猛之势攻下来的大周边境便只能拱手相让。
蒙哈鲁勒掀起眼皮,目光沉沉落在桌面上的沙盘上。
那是大周的北境六州,是此前那批西番护卫勘察过的大周地势,如果不是李铁木操之过急私下占据境州城,不听他的命令,又不再与乌黎部联络,那今日他们里应外合,大周北境早就唾手可得。
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有土地、城市、河流和粮食,有乌黎部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一定要将这块土地纳入囊中。
他抬起沉着的目光扫视一周,视线落在下属将领身上。
近日以来,大周军队放松警惕,既不主动进攻抢回自己失去的土地,也不重兵把手防守东古镇,反倒是赌钱饮酒,纪律松散。
想来这位裴总兵也与之前的总兵并没有什么不同,先前他们的小胜不过是幸运罢了。
西番军近日士气低落,裹足不前,必须得痛痛快快胜一仗,一扫阴霾,重振士气。
眼看快入冬,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想到这儿,蒙哈鲁勒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缓缓站起身来。
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他的身躯依然如同铁塔一般健壮结实,胳膊比年轻小伙子还要强壮。
长满厚茧的粗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他沉声道:“今晚进攻东古镇,我亲自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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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番的铁骑畅通无阻地越过东古镇的前方,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月上中天的时候,沉重不一的马蹄声在镇子的铁篱前停下。
黑压压的铁骑排成纵横几队,一眼望不到头,甲胄和鹰头刀在月色泛着瘆人的寒光。
在瞭塔上张望的士兵发现异常,还未来得及吹响号角,便被西番人的箭簇射中了胸膛。
蒙哈鲁勒举起手中沉重的鹰头刀,指向营帐的方向,势在必得地笑了笑,沉声道:“冲,今晚务必拿下东古镇!”
西番铁骑迅如疾风般冲了进去。
七零八散赌钱饮酒的士兵听到声音,立刻扔下手中的兵器,屁滚尿流得往后方的方向跑。
守卫的士兵看到铁骑进来,露出一脸惊恐的神色,拖着长枪便逃。
无人防守,最显眼的总兵营帐被瞬间围了起来。
蒙哈鲁勒望着营帐内慌乱不已的身影,扯唇轻蔑的笑了笑。
胜利近在眼前,大周的总兵就在他们掌心中。
西番士兵发出了一阵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笑声中,铁骑用鹰头刀随意挑起一个未来得及逃脱的士兵的头盔,用西番话呜哩哇啦了一通。
士兵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周围的西番人再次哄堂大笑,有人用大周话生硬地说道:“胆小如鼠的蠢货,你们的总兵是不是在营帐里睡女人,连逃走都没来得及?”
士兵看上去瑟瑟发抖,慌张无措地低下了脑袋。
借着夜色的遮掩,他悄悄把手伸向衣袖,摸出一把暗色响箭,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底部的引线。
响箭从袖中射向空中,发出清亮的呼啸声,在夜间绽放出一团耀眼的火花。
西番人仰起脑袋看着空中的火团,顿时大惊失色。
士兵在这个间隙,已经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蒙哈鲁勒回过神来,粗重的眉毛蓦然拧起,沉声道:“不好,上当了!”
话音刚落,古镇外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裴铎一马当先,率兵前来。
清明的月色下,他眸底一片沉寂,骄矜的眉眼锋利到极点,手中的长刀冷意涔涔,泛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
蒙哈鲁勒放眼望去,他身后是疾奔而来的数千边境军。
刚摘下头盔上掩饰的枯草,匍匐了数日等待的边境兵此时精神抖擞,他们看着入瓮的西番铁骑,像凶猛的狼群看待待宰的羔羊,双眼放出精光。
西番铁骑的战马慌乱不安,坐在马背上的士兵们此时反应过来,他们中了对方的埋伏。
此前的赌钱喝酒,防守松懈,不过是边境军的障眼法。
蛰伏数日的边境军从后方与两侧迅速包抄而来,而靠近西番铁骑的,并非只有一支队伍。
身着甲胄,训练有素疾奔前来的士兵,高高举着手中的红缨长/枪,而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士兵身着轻便的软甲,拎着数尺长的钢刀。
西番铁骑持有鹰头刀,近身对战完全不占优势。
红缨兵可以使用长枪,在靠近对方的时候先猛刺马腿,战马受惊后难以驾驭,西番兵别无选择只能下马,待他们落到地面后,长/枪会趁机攻击对方的要害。
但长/枪的灵活性和力度都不如鹰头刀。
西番兵反应过来,一定会借助自己的优势,用鹰头刀斩断红缨枪,再借势向前。
但红缨兵不会给他们近身的机会。
他们会迅速避开,这个时候,就会有雷四带领的长刀兵相继跟上,将对方杀个措手不及。
这是凌尘根据几次短兵相接后,研究出来的打法。
而其中的关键,是披坚执锐的裴铎,身先士卒,鼓舞边境军的士气。
蒙哈鲁勒坐在马背上,粗眉拧成一团疙瘩。
他有多年征战的经验,此时却因为轻敌置自己于险境。
但这并不是最后的一战,以后还有进攻的机会。
晦暗的月色下,边境军的喊杀声近在耳旁。
在西番队伍慌乱的瞬间,他将鹰头刀收回身侧,掷地有声道:“弓箭手留下断后拖延时间,其余人立刻跟我撤回营地!”
在一队西番铁骑离开前的片刻,裴铎一眼看到了醒目的蒙哈鲁勒。
他坐在马背上,占据队伍最中心的位置,即便面对潮水般涌来的边境军,身形依然纹丝不动,像尊铁塔般沉着。
专属于他的鹰头刀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泛着金色的光泽。
那是被捉到的西番探子禀告的实情,蒙哈鲁勒果然是其中最显眼的将军。
蒙哈鲁勒眯起眼眸,目光沉沉扫了他一眼,转身勒马,扬鞭便走。
西番弓箭手立刻驱马上前填满空隙,为撤退的铁骑断后。
他们坐在马背上,粗壮的手臂弯弓搭箭,瞄准了对面的边境军。
一身铁甲的男子率先冲来,他是边境军的首领,具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与智慧。
西番最好的弓箭手眯起眼睛,将手中的箭簇稍稍转移目标,正对着奔驰而来的年轻总兵。
他低喝一声:“射箭!”
箭簇离开弓弦,携带着破风的千钧力量,朝着军队中最显眼的头领射来。
裴铎没有放慢半分速度。
月光无云遮挡,周围遍洒清辉,夜空下,清晰到可以看清对方任何细微的动作。
他冷静地注视着前方,将长刀别到青骓的鞍旁,随手抽出了一把短刀。
刀柄在指尖旋转几下,在箭簇迎面飞来的瞬间,将手中的短刀凌空抛出,两者遽然相撞,在空中发出叮的一声轻鸣声,随后落在地上。
西番弓箭手惊愕地愣在原地。
一次射箭没有成功,他便再也没有拉开弓箭射中的机会,而他身旁的弓箭手,绝对没有射中移动战马的水平。
西番的箭簇纷至沓来,向疾步前进的红缨兵横扫过。
没有给他们第二次射箭的机会,在侧面,又出现了一支边境军。
冷枫立在高头大马上,凝着眉眼,摘下身后的长弓,冷静又精准地射出一箭。
不过瞬间,西番最好的弓箭神的身体突地一僵,嘴角流出鲜血,缓缓从马背上倒了下去。
冷枫率领的队伍承担着保护总兵的计划,他手中的箭簇射出,也是要进攻的信号。
他身后的弓箭手立刻拉弓射箭,箭簇如密雨般向对面疾射而去,断后的西番弓箭手招架不住,纷纷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他们一落地,便被凌空越过的红缨兵踩在了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