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件事交给翠竹,那塞进什么人,最终大抵是一场权衡利弊。
春杏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人选。
“郡王妃身边有个陪嫁女使,死的早,唯一的女儿雪梅,是个不受其他人待见的。”她思忖道:“还有副管事有个十分貌美的闺女黛霜,雅兰的妹妹,都有塞进来的理由。”
小月嘀咕:“可是郡王妃早就想往世子房里塞人了,若是送来的是个狐狸精,您可是要吃亏的。”
春杏忍俊不禁:“你还愁这个啊?”
小月实话实说道:“您对我和小满好,我们又不傻。若是世子宠爱别人,还不晓得出什么幺蛾子。”
春杏笑了笑。她直觉兰辞是不会轻易青眼他人的。
她有一种感觉——兰辞对她那一点若有似无的欲念,与自己未曾表明的情愫有脱不开的关系。
虽然本意不是如此,但春杏对心意三缄其口,阴差阳错中成了一种颇具情趣的半推半就,吊足了人胃口。
让自己这个除了皮囊尚可,无才无德的普通人,也在与他相处中,偶尔可以牵动住对方的情绪。
若是换成旁的什么人,带着明确的目的而来,除非有其他什么格外吸引他的地方,否则都很难入他的眼。
若真有这么个人,春杏想,那我也认了,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这些话,是不好说给小月听的。她只能客客气气道:“我相信世子,他不是那样的人。”
小月立刻就被说服了:“夫人说的对,是我狭隘了。我们跟着世子十来年了,他只对你是不一样的。”
春杏先是一愣,没忍住心底的笑意,勾了勾唇。
两人走出去没多远,迎面便遇上带着一群小丫鬟,捧着食盒的女使雅兰。
春杏大大方方同她打招呼,给足了尊重:“雅兰姐姐,好久不见了。”
郡王妃的女使中,雅兰是手脚最不干净,心最贪的,不过她眼头活,嘴甜脑子快,特别会哄人开心。主母也就对她那些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月悄悄塞给她一个香囊,雅兰看了眼周围人,咧嘴一笑道:“哟,这……”
春杏笑道:“前些日子我不是住在外面么,周氏香铺做的药囊,做工精致漂亮不说,还有安眠补气的功效。我也是没忍住,买了一大堆,雅兰姐姐先挑,剩下的见者有份。”
雅兰这才松了口:“我就这个了,其他的你们拿去吧,都谢过二夫人。”
她捏了捏香囊,里面一块块的,沉得很,分明是将三块金饼子缝进去了。
她分神间,小月已经带其余婢女,同她两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了。
“不瞒着姐姐,”春杏眨着眼道:“有件事想同姐姐打听的。我那个笨女使雀儿被我打发了,方才也央母亲再安排一个人来,姐姐知道容管事会安排谁来吗?”
收了金饼子,雅兰还悬着一颗心呢,一听说是这件事,她便安心不少,游刃有余地反问:“不知夫人……想要谁来?”
春杏沉吟道:“其实府里的人我都不太熟,不过我想要个能干本分的,你们近来忙着筹备聘礼,还要为我的事多费心。”
雅兰眼神飘忽,显然在思索合适的人选,随口应道:“夫人客气了。黛霜,雪梅,都是能干本分的。”
春杏盯着她的眼睛,故意将她绕进去:“黛霜我好像听过,是不是常常跟在翠竹姐姐后面那个,不太爱说话的那个?”
雅兰笑道:“错了,那是雪梅。夫人喜欢她?”
她倒是极乐意让雪梅去春杏那里的,仗着母亲同郡王妃的情谊,还有灵活的手头功夫,她占了多少好处。占了好处不说,又不会做人,只管自己多拿多占。
打包丢给二夫人添堵,正和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
“太伶俐的,我怕管不住,不晓得她性子如何,”春杏点头:“倒也不急,等……萧家那边定下来再说。”
雅兰愣了愣,抬头看着春杏,她说完方才那句话,已经同走近了的小月点头,主仆两商量着稍后让小厨房做的点心。
似乎方才春杏说的话,是她听岔了。
她陪笑道:“夫人方才说什么?”
雅兰那一瞬间的反应,对春杏来说已经够用了,她故作痴傻:“嗯?姐姐说那句?”
雅兰讪笑:“没什么。”
她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但她很快自我开解了。
毕竟她什么话都透露出去,而二夫人已经精准地猜到某个人头上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走漏消息的人定然大有人在。将来出了岔子,郡王妃定然不会怪到她头上。
春杏目送雅兰匆匆告辞,脸上笑意消失,她让小月过来:“背嵬卫的人你熟悉吧,找几个,现在就去打听华亭萧氏的情况。尤其是贵重金银宅子的购置,他们刚来临安没几个月,应该好查的。”
小月点头:“好,要告诉世子吗?”
春杏道:“让小满先提一嘴吧,毕竟还没有定论。”
小月好奇:“夫人,这里面有什么关窍啊?”
春杏摇头。她猜测与立储有关。
那日兰辞说了,小钱氏郡王妃,与三皇子更为亲近。
但她只想做好自己分内事:“不猜,咱们只管传话,下一步等世子指示。”
两人在小院前分别,春杏刚要独自推x门进去,忽然裘衣袖子被拉住。
她回过头,对上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春杏吓了一跳,那女子冲她一笑:“胡娘子,不认得我啦?”
声音熟悉,春杏一下子反应过来:“岁岁,你怎么在这儿?你的脸怎么了。”
第34章 恶评
岁岁笑道:“易容术,我厉害吧?”
春杏细细捏过她脸,其实只在眼唇附近贴了点东西,整个人面相便完全不一样了。
“还能这样,”春杏松开手,些微的兴奋稍纵即逝,她想起她家里的事,心里沉甸甸像压着块石头,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你……最近怎么样?”
岁岁转了转眼珠子,不让眼泪掉出来,她猜她是都知道了:“唉,就这样呗。是我师父和你说的?”
春杏点头,她看着岁岁身上青灰色外院杂役的衣裳:“是,你有什么打算?”
岁岁咬牙:“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进郡王妃的内院吗?”
岁岁想进内院的目的自不必说。
她将仇恨算在郡王妃头上。
她想报仇。
“有,但我不得他们信任,直接出面只会适得其反,”春杏没有多问:“不过你按我说的做,或许能成。”
岁岁看着她。
春杏道:“你安稳在外院待着,先贿赂外院管事的雷嬷嬷,获得在内院女使们面前展露才华的机会。然后想办法让一个叫雅兰的女使,知道你擅做药膳。愿意出力,且不抢功劳。等你得到她的信任,下一步再说。”
岁岁道:“好,多谢,我试试。”
“不要说谢……”春杏张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的心情很复杂,不知要怎么去表达。
但她知道,岁岁能明白。
不过岁岁此刻心情的复杂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还知道一些春杏所不知道的事。
比方说。
“兰世子现在待你如何?”岁岁突然问。
春杏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想说兰辞待她不薄。可他毕竟是循王世子。她应当不想听见自己这样说。
春杏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疑惑看着她。
这纠结扭捏的神色,岁岁一看便知道,师父并没有透露给春杏,他们在医馆相遇那日的真相。
她一边为春杏顾虑她心情心生温暖,一边为她被歹人欺骗真心,而产生了一丝愤怒。
她也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还有小妹,胡解元呢,都怎么样?”
“他们都好的,”春杏将随身带的钱袋子翻出来,塞进她袖子里:“你先拿着,不太多,回头我再找机会给你送点。尤其雅兰那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岁岁捏着钱袋子,埋着头道:“多谢。”
院外的游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春杏小声道:“快走吧,想办法咱们再见。”
岁岁应了一声,猛然给她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矮身钻进一旁的巷子里,消失了。
春杏回去之后,将手里的东西打开,是一个碧绿的瓷瓶。
瓶塞打开,晃一晃,里面是味道刺鼻的药丸。
她不知道是什么,将瓷瓶收在妆奁里。
午睡起来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是小月。
“怎么样?”春杏坐起来。
“夫人猜得不错,萧家的确有筹备儿女婚嫁之事。”
春杏抱着枕头倚靠在床边,还没有完全醒来:“告诉世子了吗?他怎么说。”
小月把放温的杏皮茶端过来,给她倒了一碗:“世子说,留心祝府的祝知微。”
春杏看着窗外:“对了,祝知微是萧夫人义女,我怎么把这一层关系给忘了。”
她喝了口茶:“你去祝府把年关的礼,提前送了,见到姜姨娘,探一探她的口风。”
第二天清早春杏坐在镜前,正琢磨郡王妃会送什么人来,任梳头婢和丫鬟们摆弄。
小月昨儿回来的时候,春杏已经睡了,她便等她头发梳的差不多了才来与她说。
春杏见她这么晚来,便知道她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屏退众人,小月将早茶端来给她:“夫人,姜姨娘那边嘴巴紧得很。”
“她怎么说?”
“我一问府上最近在忙什么,她便只模棱两可地说,将军府上老的老,小的小,能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您说请她去裁缝铺子看春衣料子,她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