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嘻嘻地:“至于你说的,我这里不安全。我昨晚想了一夜,可能是不太安全。不过要是我真的死了,还管这许多?一家人死一块,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春杏冷漠地看着他,觉得兰辞的评价很对:“你这个疯子。”
辛铎听到这个评价,不仅不恼,还得意洋洋地扬鞭打马:“谬赞。”
两个人穿过犬戎军营,到达校场时,汉人使臣们已经到了。
辛铎来得算晚的,他把春杏和马匹一起拴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第一场余兴节目搏击,已经打了两场。
前两场是周国与犬戎士兵赤手空拳的打斗,辛铎生性好斗,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他笑着跑过去,跳到比武场内:“这一场我来,不知周国何人应战。”
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我来。”
辛铎一看,乐了:“这不是小杨大人吗?你还小,我不欺负人啊。”
进士出身的文官,还会打架?
搏击也要有来有回,才有观赏价值。
兰辞莞尔一笑:“谁欺负谁,可不一定。辛将军,你略老在下几岁,体力可不要跟不上。”
辛铎冷笑一声,跳进场内,抱拳道:“那就请小杨大人手下留情了。”
兰辞翻过围栏,却没立刻走到搏击场正中,他站在栏内,侧身同身边的随侍说着话,旋即将身上札甲解开。
辛铎皱起眉头。
玄色的札甲落地,露出里面的软甲,软甲除去,是贴身的玄色劲装。
最后,兰辞解开衣襟,肌肉结实的肩背隐约可见,他将里面锃亮的护心镜也解下,随手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辛铎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心中燃起一丝敬佩。他一言不发,也动手一重重卸掉自身甲胄。
围观的两国士兵都欢呼起来,以为这是勇者之间心照不宣的敬意。
兰辞见他动作,勾了勾唇。
两人往场中走去,兰辞活动着手腕:“输赢没有赌注,岂不无趣?”
辛铎笑道:“小杨大人想赌什么?”
兰辞低声道:“若赢了,我要辛将军今日带来的那位美貌胡姬。”
他眼睛瞟过春杏,只见她一双含情目,水波盈盈地望着自己。
第75章 嫉妒(增两千字)
辛铎闻言一愣,看了眼小杨大人,嗤笑一声。
说好的少年夫妻、情义难得呢?
还是身边的女人,不够漂亮。
他答应下来:“若小杨大人输了呢?”
兰辞做了个“请”的手势,条件听凭他开。
辛铎道:“我想让大人帮我,找一个死人的尸体。”
兰辞答应得很爽快:“可以。”
随着部署一声尖锐的哨鸣。两人身形一动,迅速缠斗在一起。招式一起,辛铎便心道不好。这“小杨大人”身手反应,想来不是传言中的文弱书生,而是个从小习武的练家子。
不过此时他还觉得两人势均力敌。对方或许是因年轻气盛,而拳脚刚猛。但差一些火候,他尚且能够招架,甚至能够寻隙反击。
但很快,他察觉到不对劲。对方的拳头,从不攻击他的门面,而是长了眼睛似的,阴狠地寻找着他身上最为吃痛的部位。
手肘看似格挡,却精准地撞击在他旧伤处,让他半边身子一麻。被带倒在地纠缠时,对方膝盖则重重顶在他大腿的筋络上,钻心的酸疼直冲天灵盖。
这是切磋搏击吗?
辛铎看向对手清冷的目光。
这简直像是一场有备而来的凌虐。
“你!”辛铎咬牙爆发出一声怒吼,心中气血翻涌,不再留手,掌风凌厉,直取对方要害。
然而,他拼尽全力的反击,在对手眼前如同儿戏。“小杨大人”的眼眸依旧带着挑衅的沉静。
他轻松躲开辛铎的杀招,反手扣住其手腕,掌心用力,辛铎只觉得关节错位一般,疼得他浑身冒汗。随即,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带得向前扑过去。一记沉重的膝顶,又狠狠撞在他腹部。
“呜……”辛铎干呕了一声,剧痛让他几乎窒息,整个人立刻落于下风,只能勉强见招拆招地躲避。
辛铎看见对方唇角又勾出一个阴沉的笑,接着不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拳拳到肉,避开要害,甚至气定神闲地偏离裸露在外的部位,但却每一次都将痛苦放大到极致。
辛铎疼得几乎麻木,但周围的士兵们还在高呼。他的躲避已经从卸力变为挣扎,勉强维持最后的体面。然而即便这样,对方似乎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春杏被绑得不算近,开打之后,观战的兵卒们兴奋的x站起来,她就只能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一点点。
两个人刚打起来的时候,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她意识到那天辛铎和她互殴时,是极力收着的。
可见辛平远的分量。
至于兰辞。
或许如英娘所言,因他刻意回避,她还没见过他打架。
他在她面前,时时刻刻寡言持重,隐忍克制。别说打人了,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若不是见过他浑身的腱子肉,单看那张秀气的脸,说他是文官,她也信。
她记得兰辞与她闲聊时,还特意说过,武将拼得也是脑力和胆量,很多武官其实单打独斗并不出色——她权当是他为自己开脱了、
故而她一开始,还提心吊胆。
倒不为别的,主要是怕兰大人在她面前挨揍,面子上挂不住。
胜负分得很快。
春杏刚吊起来的心,还没等落回肚子里,又重新吊起来了。
窜动的人头间,只能看见一些画面。
即便她对搏击、角抵等比赛一无所知,也能看出辛铎落了下风。
……她开始担心辛铎被打死了。
泗水北边这块地盘,换了个人,可没有辛平远这重天赐的好人脉了。
看了眼拴在树上的绳子,春杏自己动手,麻利地解开了。
她的穿着在军营里,显得过于单薄招摇,因此春杏又把辛铎挂在树枝上的披风,也够下来披上。
来不及解开双手的软绳,她裹着披风,往人群里挤。
随着一声沉重的倒地声,判定胜负的犬戎部署用胡语喊道:“杨冕,胜!”
南人们爆发出欢呼,人群松动开来,春杏刚矮身挤进去,就看见辛铎倒在地上,几个穿着札甲的士兵要扶他起来,有的拿着水囊和纱布。
辛铎浑身疼得动不了,躺在地上,把嘴里的血水吐出来。
她猛然看见对方吐血,蹲在栏杆边,担忧道:“你没死……没事吧?”
她声音很小,但是两个男人都朝她望去。
辛铎撑着胳膊坐起来,笑了一声。他接过随侍的水囊,漱了口,动了动胳膊,大大咧咧地指着她道:“专程来看哥哥笑话,是吧……”
他一笑,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咳嗽起来。
春杏倒吸了一口气,接着边叹气边摇头。
真没想到啊。
这个辛铎,看起来凶狠、歹毒。
居然是个银样镴枪头!
不远处,兰辞撑着膝盖喘匀了气,便走到栏杆边,将护心镜、软甲等物捡起来。
春杏熟悉的声线传来。
他提着软甲,站在原地,侧目去看他们。
她裹着辛铎的披风,蹲在他身边,关切地看着对方。
秋风掀起她的面纱,将她额上碧绿的琉璃珠和铜铃,吹得叮当作响。
她纤细,白皙,比琉璃更脆弱,又满是棱角,能扎得他满手鲜血。
他想象着她此时口中的嘘寒问暖。
突然感觉,胳膊上的刀伤隐隐作痛。
痛得泛酸。
他心里翻江倒海,却依旧有条不紊。将衣带系好,软甲披上,又从随侍手里接过圆领罩袍,穿戴妥当,扣好捍腰束带。
辛铎扶着兵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伸着脖子,手舞足蹈地同春杏说话。
春杏也跟着他站起来,两人隔着几步距离。
大概是见他无碍,她脸上的表情,毫不遮掩地松懈下来。
同是男人,兰辞将辛铎幼稚的心思,看得很清楚:他想吸引她的注意,也想在她面前逞强。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春杏才看见兰辞。
他安静地望着她,脊背站得笔直。
青灰色的皂袍衣摆在风中烈烈,他未带发冠,一头黑发束在头顶,几缕散落在鬓角。
看得春杏心头一颤,她下意识地躲开眼。
辛铎想到什么,对春杏道:“杏娘,你原地等我片刻,我有话与杨大人说。”
春杏没来得及说话,辛铎已经一瘸一拐地跑到兰辞面前。
他一拱手,嬉皮笑脸道:“小杨大人,在下可以收回赌约吗?大人若是喜欢胡姬,我可叫上百十来个任你挑。”
兰辞漠然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