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身份不凡的贵女被有意无意的安排在了一起,像文阁老的外孙女卢隐月,就与皇后娘娘的妹妹,王氏一族的贵女王惜穗共住一院。
同她们二人一屋的,是两个地方上入京的姑娘,一个是广荣何知府的大姑娘,一个是连阳知州参事的孙家小姐,这两个姑娘年纪都不大,生性活泼,聚在一起总有话说。
初入宫的第一日,顾念着舟车劳顿,所以掌事姑姑特意请秀女们早早的休息。
夜里,卢隐月躺在榻上,正看着窗外隐约亮起的朦胧月光时,就听见何姑娘同孙姑娘又在一起说话。
这宫里的夜很是安静,即便她们二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可卢隐月和王惜穗却还是能听清楚。
“来的时候我就听说了。”
只听何姑娘说道:“这宫里,如今最得宠的就是那位姜嫔娘娘了。”
“我也是,我也是。”孙姑娘很是捧场的接过了话,随即又压低了声音。
“那位姜嫔娘娘,可是从前姜氏......”
因着宫里有那么多“热心肠”的贵人相助,阿杼的身份,自始至终就没半点遮遮藏藏的时候。
不仅是后宫,就连朝臣们都为此谏言过。
不过就宣沛帝那个脾气,他只道宠谁是他自己的事,还能被朝臣按着头去传召哪个妃嫔不成?
更何况,他自忖阿杼可怜可爱,更是生性乖巧,只不过时常有些不安,只想他一直陪伴而已。
他一没耽误朝政,二没大兴土木......因而每次遇到这种光拿阿杼罪奴身份罗里吧嗦指手画脚的朝臣时,宣沛帝都不会客气,只管让“明理司”的人去查。
但凡查到点什么渎职贪腐的事,都会从重从严,数罪并罚——
通常人是早上还在御前字字句句大义凛然的,大狱是晚上进去的。
除非你是圣人转世,入朝至今没干过半点亏心事,不然你扯着阿杼在御前嘴碎试试?
宣沛帝毫不掩饰护犊子的行径......成功让朝臣学会了闭嘴。
明面上压住,底下说的也就越狠,阿杼“爬龙床”的事已经演化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
这不,就连新入宫的秀女都知道。
何氏和孙氏嘀嘀咕咕咬耳朵的时候,还道只怕生性“主动”才更得圣上青眼。
这话说的是有些大胆和荒唐。
但俗话说的好,一样谷养百样人,参选的秀女有这么多,保不齐就有哪个“大聪明”真的听进去了呢?
拿旁人“试一试”这事又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何氏和孙氏小声嘀咕的时候,却是越说越激动。
听着就像恨不能马上同皇帝来个“偶遇”,再主动些,就能成了宫里娘娘似的。
听着这些话的卢隐月都忍不住翻身坐起朝着她们两人看去,结果一扭脸,正巧对上了王惜穗的目光......王惜穗率先浅笑着同卢隐月颔首打招呼。
生的眉软秀目的王惜穗,看上去与她同族的王皇后当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情。
可不是么。
于王氏而言,有一个头要昂到天上去,弯不下来的王皇后就已经够够的了,再送一个“铁骨铮铮”进宫那不就纯纯缺心眼添堵吗?
门忽然被轻轻的敲了敲。
屋外传来巡夜嬷嬷的声音。
“时辰不早了,还请小主们早些休息。”
“明日一早还要去静祥殿。”
何氏和孙氏顿时没了声音,双双红着脸灰溜溜的回了各自的榻上。
卢隐月和王惜穗也重新睡下,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但重新躺在榻上的卢隐月,却在辗转反侧间迟迟难以入睡。
睿王......想着那个通身清贵,眉宇间微微带着病弱气满是富贵骄矜,却在她面前微微红了脸的少年郎,卢隐月心里微微有些钝痛。
少女的情丝落下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
卢隐月的心事,自然落在了清俊小郎君的那片脸红里。
可她得入宫。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姜氏的名声,被人戳着脊梁骨,全都糟践的烂在阿杼身上,毁的半点不剩。
文阁老只同她保证了她一定会入宫,但会得个什么位份,却实在不得而知。
但无论什么位份,都绝对比不得阿杼。
灵秀全无,色厉内荏的阿杼在卢隐月眼中怎么看,都不过如此。
当然,阿杼若是还在姜府,也会被好好养着,毕竟她会成为很出色的歌舞伎,用以招待贵客。
但那些“贵客”什么没见过,谁会真的对这样腹中空空的“花瓶”动心呢?
偏偏阿杼这些时日的圣宠,实在让人听得咂舌。
卢隐月无数次的想,若是如今的阿杼能有半分的心思想着求求皇帝为姜氏一族正名......这事会不会已经成了?
“姜氏阿杼......”
卢隐月无声的呢喃着——
她敢肯定,似阿杼这般实在懦弱有余,胆气不足的性情,现在一定正想方设法的躲着她,然后就能自欺欺人的当“缩头乌龟”。
指望阿杼主动是不可能了。
她还得想个法子先见一见阿杼才行。
机会当然也有,秀女册封位份入宫后会进行阖宫觐见。
她得抓住机会,狠狠打破阿杼躲躲藏藏,自以为能袖手旁观的妄想。
得个什么位份这事上,卢隐月暂且使不上劲儿。
但入宫后居住的宫室,卢隐月却是仔细考虑过,关雎宫自然而然的成为首选。
这地方现在只有阿杼一个人住。
不仅少了来来往往,人多眼杂的麻烦,也方便卢隐月同阿杼商议个什么事。
这些种种打算,听起来是对阿杼有些逼得紧。
但谁让她顶着姜氏的名头,这般占尽皇恩出尽风头?
卢隐月“孤魂野鬼”似的一个人苟且偷生数年来,日日备受煎熬。
她连自己都视作棋子,狠心舍了所有一意入宫,绝了所有的后路。
还能指望她对旁人有个什么阿弥陀佛的慈悲菩萨心肠?
从头到尾,她给自己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为姜氏正名,让她能光明正大的祭拜亲眷,阿杼也能奉养生母,落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要么,就所有人一起死,死在为姜氏正名的路上。
......
秀女入宫后,京中慢慢褪去了春寒。
阴沉沉好几日的天今日却亮的早,晨光和煦,天晴日丽,是个春风溶溶的好天气。
正好也不是朝会,阿杼醒来的时候,宣沛帝还没醒。
她侧侧腰,刚从宣沛帝的怀里慢慢挪了出来,睡眠中的宣沛帝蹙了蹙眉,随后又拉过人,头埋在她的颈侧睡了过去。
许是天气实在好的原因,透过鲛菱纱的亮光也格外的柔和,阿杼的心情也很好,她笑眯眯的握着宣沛帝的手揉来揉去,又和自己的手比着量了量大小。
刚睁开眼就看见阿杼笑的软乎乎的模样,宣沛帝笑着亲了亲阿杼的耳朵。
“怎么醒的这么早?”
“圣上醒了。”阿杼惊喜的笑着转身趴在了宣沛帝的胸前。
“难得今个儿天气好,咱们去西苑看看“落英缤纷”的桃花景好不好?”
宣沛帝随手握着阿杼蜷在胸前的手在唇侧亲了亲,垂眸笑着打趣她。
“哦,今日不去坤宁宫请安了?”
阿杼嘿嘿嘿一脸狗腿的笑。
“去她们跟前显摆是小事,难得天气好,陪圣上一道去看看春光才是要紧事。”
听听阿杼这话说的。
在她这,好像什么时候都被放在第一位的宣沛帝忍不住笑着捏了捏阿杼的脸。
“让朕瞧瞧,这是一早起来就偷偷吃蜜糖了?”
阿杼眉眼弯弯的笑道:“有圣上陪着,嫔妾可不就泡在糖罐里了,哪还需要再吃?”
说罢,阿杼抱着宣沛帝的胳膊,黏糊糊撒娇似的央道:“圣上,好圣上,您带嫔妾去游园子吧。”
宣沛帝哪有不应的道理?
他笑着揉了揉阿杼的脑袋,只连声应道:“好,且去西苑。”
搭上宣沛帝,其他的琐事自然不需要阿杼操心,万能的陈公公将一切准备妥当。
至于说在坤宁宫里,接到御前来人替阿杼告假的王皇后脸色好不好看,那就不管了。
毕竟阿杼去了坤宁宫请安闹腾一出时王皇后不高兴,阿杼借着伴驾的借口,不去坤宁宫请安,所有人都更不高兴。
......
阿杼惦记天气好去游园,储秀宫里的秀女们,自然也想着趁着这天气出来走动。
眼见储秀宫里的秀女们在这阴沉沉的天气里闷了好几日,想着宫里的娘娘们这个时辰又都去了坤宁宫请安......掌事姑姑到底松了口,只嘱咐赶在请安散了前回去,免得冲撞贵人。
于是“心有灵犀”的一群人却是撞了个正着。
“参见圣上。”
“圣上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一群容貌秀美,羞涩又紧张的秀女们,一齐请安的场面当真是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