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杼扶着宣沛帝的手,手心传来的烫意让她脸色发白,眼里止不住的焦急。
“您快回去歇着。”
强撑着起身,头重脚轻,身子一阵阵发冷又一阵阵发热的宣沛帝,在眩晕中看着满脸仓皇的阿杼。
似这般无故隐瞒帝王患疾实在是大忌,特别是高热昏迷之际......可他的阿杼什么都没想,只是近乎傻气的想让他安心静养。
宣沛帝停下了脚步。
他揉了揉阿杼的头,声音因着发热都有些哑:“朕如今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你。”
“圣上,嫔妾现在身子好着呢,健健康康的不怕,嫔妾想侍奉您痊......”
在宣沛帝垂眸静静看着她,格外不赞同的目光中,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肚子的阿杼,咬着唇不说话了。
宣沛帝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越发温柔了。
“这些时日......朕会在含元殿养病,等朕好了,再来看你。”
阿杼攥着宣沛帝的手却舍不得松开。
随后她挺着个大肚子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阿杼!”
宣沛帝伸手要扶阿杼的时候,自己却在晕眩中脚步踉跄了一下。
脸皮颤颤间抖了一下的陈公公,连忙上前扶住了宣沛帝,随后就转身又去扶阿杼。
可跪着的阿杼却不肯起身。
她仰面望着宣沛帝,神色哀哀,眼中带泪的求道:“圣上,嫔妾知道您心系天下,一直心忧朝政......”
“可您不仅是万民的依靠,是天下臣民君父,也是嫔妾的夫君,是嫔妾腹中两个孩子的父亲。”
“您答应过嫔妾,要陪嫔妾一辈子的。”
“您也答应过要一起教导这两个孩子的,圣上,嫔妾求求您,您且多顾惜自己可好?”
人在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上,总是会格外的患得患失,失了分寸一般过分关心。
宣沛帝待阿杼如此,他的阿杼待他也是如此。
眼见自己这场病是真的将他的阿杼吓着了,宣沛帝俯身慢慢蹲在了阿杼的身前。
他伸手擦着她脸上的泪,又神情温和的朝着她笑了笑,轻声说道:“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
“朕这一下就是累着了,又在下午那阵吹了吹风,无甚大碍。”
“地上凉,快起来吧。”
宣沛帝伸手扶着阿杼一道起身。
“朕保证,一定好好的安心静养,到时体健如牛,生龙活虎的来见你,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实在不像宣沛帝能说出来的话。
但就是他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却逗得阿杼破涕为笑。
她站起来后冷静下来又难为情的擦了擦脸。
“嫔妾急慌慌的失了分寸。”
说着阿杼连忙就道:“圣上快吃了药就早些歇息,发发汗身子就痛快了......”
阿杼的肚子这么大,她从前又体弱,自己都叫人实在挂心,宣沛帝哪里还敢冒险留在这,让人分心不说,又恐真给她过了病气。
意识到这一点的阿杼咬着唇,“......您回含元殿的时候,不能再着凉了。”
亲也不能亲,抱也不敢抱。
宣沛帝只轻轻叹着气,揉了揉阿杼的头,嘱咐她早点休息,又说不管什么时候都直接遣人去御前......如此这般又嘱咐了一堆的话,这才逼着自己离开了关雎宫。
直到守在殿门口看不见宣沛帝的身影了,阿杼才回了内殿。
冯贵妃显然也被今晚的动静吓了一跳。
“那会儿本宫还当真以为你要生了呢。”
阿杼下意识的扶了扶肚子。
“娘娘,我这一胎怀的实在......有些安稳。”
“刚刚圣上忽然发热,全身滚烫,我着实吓了一跳,肚子却没什么抽痛的感觉,好端端的一点不适都没有。”
就是怀胎怀的轻松些,阿杼才安安稳稳的没有那么惴惴不安,唉声叹气的忧愁不已。
“总归是好事。”
冯贵妃想了想,直接道:“人这一辈子哪有会一直倒霉的道理?”
“你从前吃的苦太多了,现在自是会有福运给你找补回来。”
“不是什么坏事,你且安心受着便是。”
阿杼摸着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
*
吹着冷风这么一顿闹腾,回去的那些妃嫔哪有直接能睡得着的?
又听着圣驾忽然之间从关雎宫离开的消息,左思右想都觉得理不顺的王皇后,直接从榻上翻身坐起,传来了王惜穗。
“本宫总觉得今晚的事不太对劲。”
王皇后蹙着眉,“可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王惜穗伸手将王皇后披着的衣裳拉了拉,给她盖的严实了些。
“娘娘,既然圣上无事,姜嫔无事,那么旁的事便都是小事。”
王惜穗想了想。
“虽说按着宫里的规矩,妃嫔怀胎九月之际便可在宫内待产,暂且不用去中宫请安。”
“可如今姜嫔的身子特殊,娘娘不如早早的免了她的请安?”
王皇后一时没说话。
晨昏定省就是祖制。
在这宫里,无论其他的妃嫔如何得宠,都要来坤宁宫问安见礼。
姜嫔之前那么张狂,不也得老老实实的来中宫请安?
王皇后虽然一直说不再针对阿杼,她也真是这么做的。
但之前实在被恶心的够呛的王皇后,又有些拧巴的下意识不想多余给阿杼这份体面。
看,她真的没有意刁难姜嫔,可规矩就是如此。
看王皇后不语,王惜穗心头轻叹。
若是结仇,那便尽早斩草除根,免得酿成后患大祸。
若是想施恩,那就干脆些给个全乎的,敞亮的叫人舒服。
这般不上不下的拧巴,才是吃力不讨好。
知道王皇后现在确实没有对付姜氏的念头。
王惜穗便轻声劝道:“只是提前两个月而已,却是皇后娘娘您宽仁慈心特意恩赏给姜氏的体面。”
“可姜氏那般性情......”想起阿杼之前的那些糟心事,王皇后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现在她怀着孩子是老实了些。”
“可若是本宫格外施恩,她岂不是会蹬鼻子上脸?”
“娘娘,这宫里的孩子生下来不容易,养大了更不容易。”
王惜穗道:“姜嫔从前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行事毫无顾忌自是有些冲动。”
“可她现在有了孩子,她还能将两个孩子日日夜夜都绑在身前,不错眼的盯着?”
“这宫里还有太子殿下和其他的皇子呢。”
“早晚都有得靠着这些皇兄的时候,姜嫔即便初为人母,考虑事情也会周全些。”
这世上从来都是有得必有失,没人谁能把好处占尽。
从前的阿杼......说的难听点,那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烂命一条,豁出去就是干。
活着赚,死了算。
姜氏满府的亲眷早早的上了黄泉路。
无牵无挂的阿杼,自己活成了“滚刀肉”一块,谁也别想拿捏她。
但现在她有了孩子,既是有了依靠,也是有了软肋,就由不得她继续那么不管不顾的肆意妄为了。
王皇后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也罢,明日请安之际,本宫就让她回去安心静养吧。”
因着夜里闹哄哄的折腾了一通没睡好,隔天一早起来,王皇后梳妆之际,还有些没精神。
可很快,坤宁宫的总管太监罗公公火急火燎前来禀报的消息,让王皇后一下清醒了过来。
“娘娘,圣上龙体欠安,今儿还未上朝就传了旨意,特命太子爷监国,内阁朝臣辅助。”
“果真?!”
“娘娘,千真万确啊。”
罗公公强忍激动,努力冷静的道:“圣上所居的含元殿已经闭宫静养。”
“奴才来的时候,就见那些大人们都赶着去东宫的小朝堂议事......”
诸皇子为什么拼命的盯着东宫,盯着太子的名头?
太子不光光只空有一个名义。
太子之位,不立则已,一旦设立太子,太子就是大元朝的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