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贵人,纵火烧宫,刺君不轨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是要让赵氏满门都和你一块去了阴曹地府才肯说实话不成?”
“嘭——!”
张贵妃一拍案桌:“还不从实招来!”
宫妃和朝臣分隔两席,中间是供歌姬起舞的大殿。
若是还似那般丝竹悦耳,轻歌曼舞,觥筹交错,两边的动静自然不会很清楚。
但现在,刑部侍郎赵大人满脸莫名格外揪着心看着跪在那的恭贵人,恨不能立即冲过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众目睽睽之下,赵大人也没理智尽失般疯到直接冲到后妃所在处冲撞。
他转而看向了同侧的太子,拱手间连连哀求道:“殿下。”
“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素日里娇惯坏了。”
“她年纪轻不懂事。”
“若是她言行有不当之处,还求皇后娘娘开恩啊,臣甘愿领受管教不严之罪。”
“赵大人暂且宽心。”
太子安慰着赵侍郎。
“恭贵人若无大错,母后必定会体谅您这番牵挂之心,不会苛责于她的。”
但这事,显然已经不是王皇后她能左右的了的。
很快,御林军入殿直接带走了恭贵人。
既然皇帝连封宫的事都做了出来。
到这份上,自然没有所谓的“敷衍了事”、“高抬贵手”这一说法。
恭贵人身边的宫人全都被抓了起来。
他们受刑,恭贵人就在旁边看着、听着......那些个“阉人”的手段,还真半点都不和你玩虚的。
即便那些刑罚压根都不会同恭贵人沾身,但她还是吓得浑身发抖,面色惨白,近乎崩溃的吐口了。
同样,“宫中纵火,图谋不轨”的罪名,恭贵人在这种境地里也不想沾染半分。
两害相权取其轻,恭贵人认了“宫斗”的手段。
她又惊又惧,又怕又慌,哭的涕泗横流间跪在宣沛帝面前。
一开口就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归根于嫉妒,而不是妄图谋逆。
“圣上。”
“嫔妾自选秀入宫后,就一直,一直没得过您的传召。”
“宫中人人都在笑话嫔妾......”
“后来姜嫔怀了身孕。”
“嫔妾刚开始也觉得高兴,心想,她既然需安心养胎,嫔妾总算能得到圣上传召......”
恭贵人抬起头,红着眼一脸的不甘。
“可她怀着身孕还要霸占着圣上!”
“甘棠宫里人人都说圣上宁愿陪着大着肚子的姜嫔,也不愿意看嫔妾一眼。”
“嫔妾在这宫里活成了一个笑柄!”
眼泪顺着恭贵人的眼眶哗啦啦的滚落。
“圣上,嫔妾实在是,实在是不甘心啊......”
恭贵人哭的实在可怜,让人闻声戚戚。
偏偏上首的宣沛帝却是铁石心肠。
少时就离京在边关列阵杀敌,身上沾满血腥,那点仁慈也随着血一块冷了下来,很难暖热。
而回京后,宣沛帝又见过太多太多,不同神态的面孔了。
朝堂之上的那些个人模人样的公卿,甚至比他民间的那些戏子还能“做戏”——
朝堂之上有当着众人的面大义凛然,一派刚正不阿 ,实则道貌岸然之徒;有口口声声赤胆忠心,实则怯懦昏庸之辈;
还有自诩正直,一身正气的朝臣在被查出贪污渎职,革职查办之际,两股战战,瘫软成一团,哭诉可怜的丑态......
人情百态,各式各样的花样见得多了。
面对涕泪不止的恭贵人,宣沛帝丝毫不为之所动,只道:“有无其他人指使?”
宣沛帝的神态,就像是兜头给人泼了一盆混杂着冰碴的冷水。
结结实实从头冻到脚。
让人所有激动的情绪霎时都飞快冷静了下来。
恭贵人不再痛哭不已的埋怨不甘,只是擦着泪,慢慢摇了摇头。
“没有人指使。”
“嫔妾只是看到了供奉长明灯的香油洒了出来,身边的宫人踩上去滑倒后,才忽然有了这个主意。”
“圣上,嫔妾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嫔妾都没想过,没想过姜嫔娘娘会这么简单,就,就从暖轿上直接摔下来......”
宣沛帝忽而道:“你是如何收买的抬轿宫人?”
“啊?”
只是想让内务监的杂役太监洒点香油的恭贵人,惊讶的看着宣沛帝——这里面有抬轿宫人什么事?
“他,他们不就踩着香油摔的......”
看着面前蠢而不自知,心生恶念之际被人抓住机会推出来的“替死鬼”,宣沛帝没有再多问什么。
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的。
恶念横生,成与不成,也不过心存侥幸。
在发懵的恭贵人隐约觉出不对的时候,宣沛帝已经让人把恭贵人带了下去。
让左右捂着嘴带了恭贵人离开,陈公公低着头,轻声问道:“圣上,恭贵人......”
“赐自尽。”
“是。”
“刑部侍郎赵中吴,管教无方,停职反省,罚俸一年。”
“甘棠宫主位昭仪唐氏,多次纵容宫中妃嫔屡屡口舌相争,挑唆生事,教诲不力,罚俸半年,反省一月,以观后效。”
“是。”
陈公公领了旨意就去前朝传旨。
一直管着“明理司”,平日里像个影子似的青公公入殿时,身上隐约像是还沾着点血腥气。
他行至宣沛帝的身侧,躬身呈递了一份奏折。
青公公这次奉命彻查的是内务监。
从太宗起,宫中就设立了内务监,随后又陆陆续续的添加了各司,历经几朝,整个内务监已然是个庞大的机构。
毕竟宫中众人,上至皇帝、妃嫔,下至宫女、太监的吃穿用度都是由这个机构负责。
而前朝后宫中的争斗,即便有所波及,也断然不会伤至根基。
说的不客气些,内务监甚至比朝堂上的那个阁老都要站的稳当。
而宣沛帝之前没想过查内务监。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权衡左右的皇帝要比谁都明白。
只要是人都会有私心。
一个朝代能出一个“大道至公”的圣人都已经是值得名留青史,万古传颂的了。
求稳便好。
那年宫中那场大乱至今还记忆犹新的宣沛帝也是如此。
但这几次,几乎都是从内务监下的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三番两次的“巧合”就不是巧合。
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惩戒所谓“办事不力”的宫人显然远远不够。
真正出问题的,是整个内务监。
因而这次除了一直侍奉在御前的陈公公,内务监上上下下的什么太监总管,一个都没跑的了。
“阉人”知己知彼那就更好对付。
抓出一个就是一串。
不怕你不开口,你不招他招,还恨不能将所有的罪责都全部推到你头上。
这谁抗的住?
不过熬了大半夜,这些人就招了。
招供之事更是五花八门,让人大开眼界。
和他们交代的这些事一比,后妃的争斗都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一点小事。
在内务监贪墨克扣是重中之重。
还有以次充好,将宫中的东西掉包倒换出宫变卖。
有打探宫中各种消息对外收取“辛苦费”的。
还有什么宫女太监结为对食、有太监或是嬷嬷之间互认干亲,织罗起来的关系网。
不止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