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一扭头,就见跪了满地的御医。
“圣上。”一旁服侍的青榴连忙道:“姑娘醒了。”
“阿杼。”宣沛帝连忙走了过来,他摸着阿杼的前额,“如何?可是哪还觉得有恙?”
她有恙,她要驱邪!
心里呐喊的阿杼动了动唇,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皇帝就是皇帝。
若将她当成妖孽,只怕立即就会烧死她。
甚至即便现在一时心软能放过她,保不齐以后会不会忽然就翻起旧账——不行,不行,这事她必得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圣上......”
那会儿疼出的眼泪,阿杼现在已经不需要忍了,连串似的止不住往下掉。
她惊惶的扑到宣沛帝的怀里。
“呜呜呜,圣上,奴婢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您了。”
就为这该死的倒霉玩意儿,阿杼年幼时普一进宫,就被嬷嬷当众赏了一顿嘴巴,抽的脸都肿了,最后还差点因着惊惧高热一命呜呼。
现在它是变本加厉,往死了整她,阿杼不想等了,她要马上请人作法除掉它!
眼见阿杼疼的晕过去是真的,她说的害怕是真的,惶惶慌慌也是真的......
宣沛帝紧紧的抱着他的阿杼,亲亲她的鬓发,随后又将她牢牢的按在怀里,一下下的不知道是在安抚阿杼,还是在对他自己重复。
“朕在这呢,不怕,阿杼,朕在这呢。”
安抚下惊惶不已的阿杼,宣沛帝才道:“朕让御医给你看了,但你刚刚还晕着,事发突然,他们不敢妄下结论,阿杼,刚刚究竟是怎么了?”
“圣上......”
“奴婢本来好好的跟着您往王府里走。”
阿杼伏在宣沛帝的怀里,委屈巴巴的道:“不想刚踏入府门,忽然就听到什么刺耳嘈杂的声音,随后脑袋就是一疼。”
说着阿杼就抬起头,泪汪汪哭的眼睛红红的,恨不能伸出手比划。
“就像,就像有这么长的针,扎进去拼命搅合一样,疼的厉害......”
阿杼的话一出口,跪在屏风外的御医大气都不敢出,满殿更是噤若寒蝉。
毕竟这诊脉诊不明白,又这么听起来......更像是巫蛊之术啊。
阿杼的话说的都是真的,半点都没掺假,宣沛帝陡然间气势沉凝——那些闺阁小姐,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自是被护得好好的。
即便贤名在外,但沾身的消息,却一点都不会外泄。
而阿杼不一样。
她幼时便下了牢狱,验明正身时,所有的信息都明晃晃的登记在册......也就是说,她的生辰八字,很容易就能打听的到。
从前阿杼又只是个宫女。
她用过的物件,她的头发,甚至是她贴身穿过的旧衣等等东西,有人收集起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而偏巧今日又遮掩了身份去的是王家,刚入府门,又是针扎似的忽然活活疼晕过去......这宫里,眼下谁最恨阿杼?
你说说,这些个要命的条件叠起来,是不是,是个人都能想到点什么?
甚至再大逆不道,揣测的阴暗些——这次施法诅咒的是阿杼,即便可能只是一时泄愤。
但眼见效果都这么出奇的好,那么下一次......会轮到谁呢?
要知道,皇后已经是皇后,太子可也已经是太子了。
就说和聪明人说话费劲,毕竟他们一句话都能掂量出十个意思。
心头发慌的陈公公知道有些事,还是听得越少越好。
因而他微微朝着宣沛帝一躬身,带着满殿的人,悄悄的退了出去。
对于从小就缠着自己的鬼东西,阿杼倒不会往巫蛊之术上想,废话,谁会下这么大的功夫诅咒一个屁大点的孩子?
就阿杼从前的身份,贵人们动动手指头她就死的透透的了。
握着宣沛帝的手,是真的全心全意想摆脱这鬼东西的阿杼,格外认真的道:“圣上。”
“这次全仰赖您一意垂怜,又有龙气庇佑,奴婢才能脱险。”
“圣上,奴婢想,想求您开恩,让奴婢去法华寺好好的参禅礼佛。”
“佛祖慈悲,普度众生......”
哪里的高人比得过皇家寺庙里的高僧?
专业对口啊,佛光普照,消灾解难。
阿杼也是发狠下定了决心。
她就是吃斋茹素,日日拜佛求经,也一定要除掉这见鬼的东西。
等着吧,回头她就让高僧把这玩意儿给超度了。
宣沛帝看着神情恳切的阿杼,慢慢的摸了摸她的头。
出了这样的事,阿杼怕了自然想躲。
但她能躲到哪去?
防得住这回,还能防得住下回?
更何况,阿杼就在含元殿,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出事。
要是放她出去,鞭长莫及,真出了什么事才让人追悔不及。
眼见宣沛帝摇头不允,阿杼陡然一慌。
她拉着宣沛帝的手,连连央求和保证道:“圣上,奴婢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就奴婢一个人去都行。”
“一个人轻装简行到了法华寺,奴婢哪都不去,只日日吃斋念佛,虔心礼佛,半步都不会踏出寺庙。”
看阿杼急慌慌的可怜样,宣沛帝拍了拍她的手。
“让你出宫自去法华寺,朕不放心。”
“朕会下旨让他们进宫。”
“就在清阳宫设坛求福,消灾解难。”
阿杼一听这话,心头才安稳了下来。
她重新又窝在了宣沛帝的怀里,谢恩时的声音都软的出奇。
“圣上隆恩,多谢圣上。”
心头的大石头暂且落地,阿杼才有心情关心别的事——好好的一通出宫的事化作了泡影。
宣沛帝抱着沮丧不已的阿杼,安慰她时日还长,再过不久就是围猎的日子,到时候还带她出去,甚至还应允到时候亲自教她骑马打猎,哄得阿杼一下就高兴了起来。
看小孩子似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再脸色惨白,神情惶惶的阿杼,宣沛帝才把人放下。
他伸手拉过锦被盖在阿杼的身上,随后摸了摸她的脸,嘱咐道:“你先好生休息,一会儿喝了安神汤再好好睡一觉。”
见阿杼躺在他的榻上,眼神温软的看他,又乖乖的点头,宣沛帝笑了笑,俯身亲了亲阿杼的额头,随后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朕在这陪着你。”
到底那阵疼的伤了神,阿杼闭上眼,慢慢的睡了过去。
刚刚还带着安抚的那点笑意,在宣沛帝起身的时候就没了踪影,他神色阴沉,目光冷冷的起身往殿外去。
看着及时出现的陈德禄,宣沛帝吩咐道:“着人进去仔细候着。”
“若她还睡着就罢了,若是骤然惊梦,就让她先喝些安神汤。”
陈公公连忙应道:“是。”
“去坤宁宫。”
“摆驾坤宁宫——!”
自然而然随侍御前的陈公公,临出殿时给福海一个眼神。
福海连连点头,让绿芙和青榴都去里殿候着,自己守在殿外随时听着动静。
*
这京城里做官的人,那就没几个痴愚鱼目盲的瞎心人,能让御前的那位卫大统领不管不顾的在前头疾驰开道的,还能有谁?
想想王皇后的祖父过寿,圣上不仅下旨赐了贺礼,甚至还在寿辰当天,微服登门,这得是多大的脸面和荣耀?!
可现在毁了,全毁了!!!
“嘭,嘭,嘭——!”
坤宁宫的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叫王皇后一应都砸了个遍。
“贱婢,她的心思何其恶毒!!!”
“这个心思歹毒,龌龊无耻的贱婢!”
王皇后那叫恨得一个咬牙切齿。
看在宣沛帝对阿杼正在兴头上,甚至还破天荒的不惜在后宫女人的争斗中,亲自下场提点。
王皇后都愣是忍下这口气,决定对阿杼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王皇后一直不忿的埋怨她只剩下了体面,但若伤了这体面,她是万万不肯的。
她且由着阿杼在跳腾些日子。
毕竟这宫中的日子,还长着呢。
等新的秀女入宫,皇帝将阿杼撂开手。
王皇后自然有一万种法子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结果王皇后都委曲求全至此了,阿杼还敢蹬鼻子上脸,骑着脸的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