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她这般使尽浑身解数都要到圣上身边伺候,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姜府......隔了十数年再度被翻了出来,舒太后甚至还回想了片刻。
“崇德太子的那个姜府?!”
金嬷嬷一脸严肃的点头,“娘娘,正是呢。”
舒太后一时将手里的佛珠拨的乱响。
“皇帝糊涂!”
“妄图谋逆的罪党之后,心思狡诈,谄媚幸进,必定有所图谋,这样的女人,他也敢当个宝贝似的宠着?”
只要一想当年那战战兢兢,惶惶不安,满是血腥的日子,舒太后浑身都不舒服。
原本只是想着明日的时候,给后宫的这些妃嫔来个下马威,让她们清楚这宫里是谁做主,但现在看来,已经远远不够了。
舒太后一脸的严肃。
“不行!”
“哀家必得拨乱反正,将这心怀不轨的贱婢早早处置了,不能由着她蛊惑皇帝。”
*
关雎宫
如今太后刚刚回宫,宣沛帝也没有急着让舒太后瞧阿杼更不顺眼的意思——难得的,阿杼今个儿夜里是一个人睡得。
这会儿她捂着自己的左眼,脸上的神情有些囧,“娘娘,我这眼皮子一个劲儿的跳,跳的我都觉得心头发慌。”
想想今日太后让她们在外头不吃不喝,吹着冷风,足足等了两个半时辰的派头,阿杼就嘴里发苦。
“她老人家这才是回宫的第一天啊,就这么了不得的阵仗,怪吓人的。”
连冯贵妃都有些感慨。
“当年舒妃不是时常抱恙,就是闭宫修养,站在本宫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不言不语,温顺的像个面团似的。”
“那会儿宫中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想笑到最后的是她。”
冯贵妃眯着眼,“舒家人丁单薄,舒妃就一个哥哥,还常年卧病在床,两个妹妹,一个嫁去了承恩侯府,一个嫁去了岷州。”
“她没有底气,反倒凭着太后的名头越发的张扬......”说着说着冯贵妃叹了口气。
“但现在说再多的也没用,如今坐在太后的位置上能作威作福的是她。”
是啊,那是太后,阿杼能怎么办?
阿杼躺在榻上,喃喃的道:“如今享福享的太多了,实在是不想吃苦了啊。”
冯贵妃也看着阿杼。
“都说宫里的日子难熬,可不就应在这么。”
“要熬过荣宠不再,宛若上天落地的落差,要熬过争权夺利的凶狠,要熬过后宫争宠的委曲求全。”
“若是有皇子的呢,皇子没死在皇位的斗争里,能封个王爷,往后还算能有个依靠。”
“没有依靠的,就全靠宫中奉养,往后如何,全看新帝有没有良心了。”
“若是还有个没有许配人家的公主更惨,你还得在晚辈面前陪尽小心,想方设法的讨好新登位的太后,免得坏了公主的婚事......”
一提公主,阿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从怀里取出了条粉青的小绣帕。
“娘娘,今日我看见静宜公主了。”
“她小小的一个人,被贤妃养的很好,粉雕玉琢,还会软乎乎的安慰人。”
冯贵妃笑道:“你想要?”
阿杼摇了摇头。
“静宜公主养的再好,那也是贤妃不知费了多少的心血才有了如今的模样,孩子不能离开母亲身边的。”
冯贵妃哈哈的笑了起来。
“没说让你捡现成的。”
“这宫里面现成的那都是养不熟的,亲则不逊,远则怨。”
“本宫是想说让皇帝赶紧再多使把劲儿,都折腾这些日子了,老让你“求子心切”算个什么事啊。”
“娘娘。”阿杼红着脸一脸的幽怨,“我真没有。”
“这般“求子心切”叫该看见的人看见,也是好事。”
冯贵妃笑着道:“你把皇帝挂在心里,哄得皇帝高兴,自有你的好处。”
这次阿杼倒是没有摇头,她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单纯的主位娘娘了,她想要......以后。
“娘娘。”
阿杼看向了冯贵妃的方向,“我......”
“不必说,阿杼。”
冯贵妃摇摇头,“人的野心,得好好的藏在心里养着,最好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带着它拼尽全力的冲。”
阿杼慢慢的点了点头。
“早些歇息吧,你明日还得去寿康宫请安呢。”
冯贵妃道:“让底下的人机灵点,即便靠着皇帝躲不过太后的记恨,那也是以后的事,总好过你自己白白的丢了命。”
“阿杼明白。”
“别怕丢脸,阿杼。”临睡得时候,冯贵妃不知想到了什么,很是意味深长。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皇帝,啧啧啧......你若是能做到,那就想办法装可怜吧,不光是给皇帝看。”
*
翌日,不过卯时初,天都还是黑漆漆一片的时候,各个宫里已经沉默又诡异的热闹了起来。
太后娘娘上了年纪,觉少,她老人家醒来的时辰早,请安的时辰也就早。
霎时整个皇宫就和打仗似的,从昨夜里膳房近乎都没休息,得了吩咐,早早的就备好了顶饿的点心给各宫送去。
各处的热水也来来回回的送着。
各个宫里的娘娘们一个劲儿的催着赶紧梳妆打扮,急急忙忙垫了垫肚子,一点都不敢耽误功夫的往坤宁宫赶。
等七品以上的妃嫔齐聚坤宁宫,王皇后都顾不得闲话,免了请安就带着人都往寿康宫赶。
卯时三刻,就到了寿康宫,但没能进殿,依旧还是熟悉的等待。
不过这次李嬷嬷倒是早早的出来了,只见她上前朝着王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这会儿正在诵经祈福,还得劳您同诸位娘娘稍待片刻。”
“应该的,应该的,太后娘娘心忧大元,臣妾等自愧不如。”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阿杼目光惊奇的看着恭敬到近乎谄媚的王皇后。
她还以为王皇后就是天生的头铁又性子犟呢——王皇后要是能在宣沛帝面前做到这个地步,哪里会让人愁成那个德行?
张贵妃转头看到了阿杼的目光,对她笑笑,随后又朝着王皇后明晃晃的露出嘲讽。
阿杼也只是一笑,多余的半点亲近态度不敢有,尽管张贵妃和王皇后不对付,但阿杼也是不敢黏上张贵妃拜码头认靠山的。
有赖冯贵妃,将宫里的事不厌其烦的掰碎了给她讲,阿杼现在很清楚——
她只能在全心全意依附皇帝和依附宫里其他人这两条路上,二选其一。
没人能脚踏两只船,更何况皇帝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心眼,翻船了她会死的很惨。
等皇帝对她不太正常的占有欲消退,过了瘾撂开手后,她也攒点底子,才能考虑随时有可能的发生“背刺”的”结盟”该怎么做。
等啊,等啊......等的天边泛出鱼肚白,等的太阳都升起了,王皇后才被允准带着妃嫔入殿请安。
“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起来吧。”
“谢太后。”
还以为要多蹲着一会儿呢,阿杼心里嘀咕着一道起身,就听见了舒太后的训话。
首当其冲的就是王皇后。
“哀家出宫祈福的这些日子,原以为皇后你会有所长进,不想刚回来,就听了许多没规没矩的事。”
“你教化六宫不善,妃嫔疏悉礼仪,懈怠不恭,不思敬仪。”
“臣妾惶恐,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挨着这般训斥的王皇后直接跪了,满殿的妃嫔跟着一起跪。
“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先把王皇后盘剥了一通,看人还是那个战战兢兢地的模样,心满意足的舒太后才让众人起身,赐座。
不想刚坐下,就听舒太后道:“圣上新封的姜嫔何在?”
坏了,她果然没躲过!
直念好的不灵,坏的灵的阿杼连忙起身。
她越众而出,恭恭敬敬的朝着舒太后行了一礼,“嫔妾关雎宫姜氏,参见太后娘娘。”
舒太后打量了她几眼,粉白青花纹的襦衫配着同色的褙子,如意花鸟纹的半袖,高腰笼裙,胳膊上姜黄色的披帛。
服饰简单,人就不简单。
色若春花,晓月拂水的样貌,这般恭顺的垂着眼都似婉转献媚。
“果然生的标志,难怪皇帝喜欢,哄得为你逾制破例晋封。”
看不可一世的王皇后什么姿态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