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由远及近,还没落下,谢临渊转眼便到了前堂,他低声和谢母说了两句话,谢母虽然愁容满面,叮嘱了两句后便离开了。
他换了身衣裳,不似平日里惯穿的玄衣劲装,沉暗之色,而是一袭云缎锦衣,白玉腰带,战场上的杀气和戾气被敛起,看去金相玉质,颇有清贵之风,但那一身冷寒的迫人气势不仅丝毫不减,反而越发突出。
这人未到,李公公听着谢临渊的声音,冷汗涔涔。
再一想起谢临渊在宴席上将人劈成两半的画面,简直就要腿软跪地了。
也不知道这尊煞神会如何。
他这差当的还真不容易。
谢临渊来了,李公公立马又堆出了谄媚的笑,忙道:“谢将军告假许久,见谢将军一面可真难呐。”
谢临渊笑了下,眼底却凝着冰霜利刃般的东西:“李公公特意来我谢府,有话可直说。”
李公公讪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拂尘,又做了个恭敬的手势:“可不是咱家有话要说,是陛下有话要说。”
“噢。”谢临渊大马金刀地坐着,单手撑着脑袋,他勾了勾唇,似笑非笑,过分昳丽的面容生出了锋利之感。
“陛下有何话要说?”语调拖的很长,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
丝毫没有对皇帝该有的恭敬。
这副张狂的姿态,李公公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冷汗,不知道这尊煞神会不会把他也劈成两半。
李公公擦了擦冷汗,圣上之话,他不能不传,只能说道:“传圣上口谕,召谢家寡嫂苏暮盈进宫,封妃赏赐等事宜,待钦天监择吉日而宣。”
李公公说完皇帝口谕,谢临渊丝毫没有要下跪接旨的意思。
仍旧一副张狂姿态,彻底收了脸上的笑,只说:
“我嫂嫂已经有了身孕,是我谢家的人,也是我谢临渊的人。”
“劳烦李公公去回一声,我嫂嫂如今是我谢临渊的妻子,也有了我的孩子,不能进宫了。”
短短几句话,他直接拒了。
毕竟是圣上口谕,李公公听此便想再多劝两句,他也好交差,但是,当他无意中瞥到谢临渊随身佩戴的长剑,又想起那日宴席之上谢临渊当众杀人之事……
活活将人劈成了两半。
他入宫回复皇帝,言谢临渊不从圣命,最多是没有赏赐挨个骂,但眼下要是惹得这尊煞神不快,他拔了剑……
李公公想及此,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连连告退,赶紧回宫交差去了。
——
御书房内,李公公是连哭带嚎地跪在皇帝面前,说谢临渊如何的凶神恶煞,如何的嚣张跋扈,说他目无圣上,说他用他嫂嫂怀孕拒了此事。
听到怀孕这个字眼,一旁的吴子濯神色一暗,但不过转瞬,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双狐狸眼又微微眯起,笑了起来。
在李公公一番哭诉之后,吴子濯便站了出来,上前朝皇帝行礼。
“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子民,君臣父子更是不可撼动的纲常,如今这谢将军公然拒了圣命,怕是……”吴子濯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可他后面的话是什么,在场的人,包括皇帝在内,可是清楚得很。
安乐长公主也在此,不免又接着吴子濯的话添油加醋了一番。
皇帝高坐御座之上,眼睛里没有了平日沉湎酒色的淫光,神色肃厉,在思量此事。
的确如吴子濯所想,皇帝不过是想借此事试探谢临渊,也试探谢家。
大梁堪用的将军不多,谢临渊是其中军功最胜,胜绩最多之人。
边关如今还未平定,有他率领军队驻守边关,京城皇族之人便能高枕无忧,而江南之地又起叛乱,他有意培养其他将军,可朝廷派去平叛的将军着实无能,不仅被生擒,还全军覆没……
叛军必要剿灭,若是令其成了气候……
而去平叛的最优人选,必然也是那谢临渊。
若是这次试探,谢临渊交出了那女子,他便可以再留他一段时间,待边关和叛乱彻底解决之后,再来清算谢氏。
但谢临渊拒了圣命,竟是为了一个女子,便敢公然对抗皇权,其心可诛。
如今边关暂时稳定,未有进犯的消息传来,若是趁此清算谢家,换了将领……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皆在等候圣命。
皇帝庞大的身躯占据了整张龙椅,他重重地敲着桌面,待他心里有了决断,欲要开这圣口时,殿外却传来急报声。
“陛下!陛下!边关夷族联合其余小国大举进犯!危矣!请求调将!请求调将!”
皇帝听此,猛地站起了身。
——
深夜,一道圣旨送入了谢府。
谢临渊领旨之后,去了西院。
他和她曾经的婚房,短暂的……不像婚房的婚房。
苏暮盈双手枕着,在安静地睡着觉。
谢临渊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俯下身,苍白的手伸出去,颤抖地摸了摸苏暮盈肚子,又像是怕碰碎了似的,一下又收回了手。
睡梦中的苏暮盈皱了皱眉。
谢临渊孤魂野鬼般地站在床榻前,盯着苏暮盈看了好一会,桃花眼渗着红,神情仍是恍惚。
然后,他盯着少女那静谧的,柔美的侧颜,忍不住又伸了手过去。
他极轻微地碰了下她嘴唇,后又碰了碰她鼻子,手指放在了她人中这处。
终于,他脸上紧绷的神色有所缓和,轻轻地呼了口气。
他的手实在是太凉了,一身的风雪气,所以,苏暮盈一下就醒了。
她以为自己做了噩梦,瞬间从床榻上坐起。
房间里亮着很多盏灯,将整间屋子照耀得如同白昼。
她长发披肩,嘴巴微微张着,巴掌大的小脸上还透着没睡醒的惺忪。
而当她在一片明晃晃的灯光之中看着面前之人时,方才还半阖着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这……是临安吗?
看到面前少女明显怔愣的神情,谢临渊扯了扯嘴角笑,他张开手,像是在展示着什么,特意要给她看。
他问她:“你,喜欢我这么穿吗?”
噢,不是谢临安。
是谢临渊。
苏暮盈记着自己还中着蛊药,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隔着明亮的灯火看着他。
少女的目色犹如灼灼火焰,谢临渊竟是不敢直视了。
他忽然朝前一步,将她抱在了怀里。
苏暮盈仰起脖子,一怔。
他双手抱着她,又不敢用力,只是虚虚抱着,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一个随时都会死去的,消失的人。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对不起。”
“我知道你……恢复了。”
“对不起……”
“我以后不会这么对你了,盈儿,只要你别走,别离开我……”
“你可以把我当成我哥。”
她的脖子这里又浸满了眼泪,黏腻而潮湿。
他又哭了。
他怎么又哭了。
该哭的应该是她。
苏暮盈很想笑,但她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再激怒他,只轻轻地,看似很乖地嗯了声。
谢临安?
她想,谢临安不会对我做这些事,你永远都不会是谢临安。
你只是谢临渊。
苏暮盈分的很清楚。
她只想回安州,也一定要回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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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读者说我写的男主太疯没有排雷,在评论区评论了很多条。
我没有标男主人设的习惯,上一本也没有标,但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出现,我在文案补上了,所以如果有读者觉得人设或者各方面接受不了的话,可以及时止损弃文。
我知道现实生活或许很多人压力都很大,但还是希望能互相谅解一下,不喜欢看了就弃文,没什么的。
第28章 “此后,谢家与你,再无……
脖子这里粘腻感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潮湿,眼泪的温热感逐渐成了一团团灼烧的火,烧得她好疼。
于是,苏暮盈猛地一下推开了他。
他愣住了,眼神的怔愣很明显,那双往日里总是浸满了压迫感和寒意的眼睛,此刻却显得非常的空洞。
双眼都是血丝,她在明亮的灯火下看着,只觉得像极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苏暮盈似是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最后又把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