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和陈翎虽及时赶来,但主将受伤,形势急转直下,本来大胜的局面瞬间逆转。
“将军中箭了!”
“将军中箭了!”
“将军中箭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硝烟弥漫的战场,谢临渊便是他们的主心骨,主将中箭,方才大振的士气一下就散了。
大胜局面被逆转,虽没有战败,但在陈翎和青山护着谢临渊撤退之后,也没有再度进攻。
止战于此。
吴子濯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未散的硝烟,又笑了起来。
“谢临渊,这次若你侥幸没死,但下次……你还躲得过吗……”
“苏暮盈还欠我恩没还呐。”
吴子濯想起了苏暮盈给他的允诺。
他也知道,她必定在安州城内。
他若要她还那恩,不管是什么,她一定会还。
哪怕是……让谢临渊死呢。
——
谢临渊本就一身的伤,如今身上又中了多处箭伤,背部几乎是插满了箭,一只箭矢刺穿他胸口心脏处。
血水一盆接一盆的端了出去,军医处理之后还在连连感慨,若是这箭矢再偏一寸,怕是就没命了。
谢临渊昏迷不醒,床榻前围满了人,看到他这副伤上加伤的模样皆是一脸凝重。
青山盯着他家主子,双手紧紧握拳,说了话:“我听到了那狗贼吴子濯和主子说的话。”
屋子里的人纷纷看向青山,陈翎也赶紧问:“那狗贼说了什么?我分明见着将军都要将那狗贼劈成了两半,后面又怎么会中箭?”
青山紧拧着眉,说道:“我听到那狗贼又提起了苏姑娘……还说,苏姑娘是主子害死的,是因为主子,苏姑娘才放一把火烧了自己……还有主子的孩子。”
“狗屁王八蛋!”陈翎忍不住暴躁地喊了声,想起来他们将军还受着伤昏迷不醒,只能愤愤收了声。
谢母听到又是不停的落泪。
屋内的人连声叹气,心底里都觉得他们将军当真是中邪了。
就为了那个女子,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不成人样,浑身都是都是伤口,没一块好皮。
他们将军打这么多年仗,也不见有这么多伤口。
陈翎想来想去着实不明白,这大胜的局面,怎么他们将军因为那个苏姑娘就成这样了?
还中了这么多箭?以前那些狗屁箭如何能射中他们将军半分?
依他看,他们将军不是中箭而是中邪了!
陈翎也不明白就因为一个女子,何至于此啊。
以前打了胜仗的时候,边关太守成堆往他们将军这里送美人,也没见他们将军眨下眼,反而是都赶了出去,还差点把太守的头给砍了,惹得太守再也不敢送了。
怎么如今碰到这个苏姑娘就这样了?
……
陈翎不知道那些事,着实想不明白,他脑子里只有打仗,这种事他实在不懂,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实在没辙了,干脆一咬牙说道:
“不然,叫法师过来看看?”
“将军可能真的是中了邪,叫法师来做场法事,祛除邪祟,兴许能好……”
青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陈翎闭了嘴。
军医还在这,捋了捋山羊胡子,叹了口气道:“将军不是中邪,是受了巨大刺激,五脏六腑承受不住,血液激涌,因而会吐血,悲痛过大,心神受到冲击,又生癔症,极易陷入幻觉之中,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继而中箭……”
“若是那位姑娘已不在人世,心结无法解除,日后切莫再提,否则,下一次发作时会是何状况,将军又会做出如何自残之事,谁也说不准……”
“这一身的皮肉伤好治,没有危及性命,总归有痊愈的一天,可是这心病,却是难治呐……”
“困在里面,若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也就这样了。”
满屋死寂。
后来,谢临渊身上的伤再也没有好过。
旧伤未愈,又贴新伤。
他反反复复地陷在自己的心魔里,不得解脱。
反反复复地用刀划开自己的皮肤,看着鲜血流出,痛感到最后诡异地成了快/感。
每一次用刀划开皮肉的时候,谢临渊都会想起曾被自己关起来的苏暮盈。
都会听到她的哭声,哀求声。
都会看到她抱着自己躲在墙角,看到她一身是血的画面。
循环往复,没有止尽。
他再也看不到那个春日雨后抱着花枝的少女了。
到最后,他甚至对自残生出了种浓重的上瘾意味。
他想,把他曾经给过她的痛苦,都还之他身。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如果这样,她还能回来吗。
能回来吗……
——
谢临渊没有再对外征战,开始修建防御工事。
朝廷派兵攻来,他只守城,任敌军如何用言语刺激,皆是城门紧闭,直接扔给了陈翎和青山。
他打下的城开始休养生息,安州亦是。
他囤兵安州,以安州为界,大梁被一分为二,成了割据之势。
接着,他组织士兵开始开荒种田,又开始联通其余城镇,通商贸易,许久未得安宁的梁国渐渐繁华强盛起来。
没人敢再提起苏暮盈这三个字。
没人敢再提起那位苏姑娘。
他们以为他们的将军忘了那位苏姑娘,不再中邪了。
谢母也以为……她这个儿子忘了苏暮盈,慢慢的在变好,不再疯魔了。
于是,谢母继续把将苏暮盈活着的消息死死压在了心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
白日里,谢临渊练兵,处理公务,有条不紊地,一件件地处理着这些事情。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以往总是用红色发带高高束着的乌发也垂了下来,只用一根红绸发带松松地半束着,他的皮肤似乎更白了,透着如雪的寒冷,那双桃花眼也被冰封,再也没有含情的潋滟。
以往的张扬恣意,甚至是嚣张狂妄都成了彻彻底底的死气。
谁也不知道,谢临渊平日穿的那一身清贵白衣下面,尽是可怖的,狰狞的伤口。
夜里他便开始重复着那些痛苦。
伤口总也没好。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又一个春天来了。
这一年,安州的槐花开的特别好。
风一吹,细小的白色花瓣飘在空中,纷纷扬扬的,像是下了一场白色的雪。
当一片花瓣飘到他书桌上时,谢临渊停了笔。
他抬起头,忽起的大风迎面而来,将他垂落肩侧的发丝都吹得拂起,阵阵槐花飘落了他窗棂,又落在他书桌的宣纸上。
“槐花……”
“槐花。”
以前,他晚上不睡觉,总喜欢盯着她看,睡梦中,她便经常喊着槐花。
是她家乡的花么。
谢临渊垂眼,盯着桌上的槐花出了神,他看了很久,待又一阵风吹来后,他搁下笔,走出了府。
谢临渊随着槐花吹来的方向,走着。
他也说不上为何如此,或许,他只是也想去看看,在她的家乡,看看她喜欢的花。
这三年他过得死气沉沉,行尸走肉,白天黑夜,春夏秋冬于他而言,都并无不同。
他好久都没见阳光了。
他想看看这座安州城,看看她长大的这座城。
或许,还会有她的痕迹呢。
这个春日里,谢临渊随着槐花而来的方向走着,走着,到最后,他走到了一座满是槐花的小村庄。
村的名字便是叫槐花村,槐花树随处可见,在一棵棵槐花树下,有几个在小孩子兴高采烈地捡拾着地上的落花,嚷嚷着回家让娘亲做槐花饼吃。
谢临渊驻足看了很久。
如今的他没了以往那种深重的戾气和杀气,小孩子便也不怕他,见他长得尤其好看,总是站在那里,便还会跑过去问他,问他有什么事,是找什么人吗?
谢临渊笑了笑,近乎干枯的桃花眼里渗出泪来,他摇了摇头,只是说:“我想找人,只是我要找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小孩子不懂,疑惑地挠了挠头:“怎么会找不到呢……”